瑞士疗养院的空气被心电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切割,每一次微弱的波动都像在冰面上凿开一道细小的裂缝。林小山躺在惨白的灯光下,皮肤依旧灰败,但左肩深处那片绝对的虚无冰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冻土深处传来的……回响。
床头柜上,那个磨砂玻璃瓶内,暗红的锈迹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无声地向上蔓延,爬过冰冷的幽蓝粉尘,在瓶壁内侧勾勒出一颗布满深刻裂纹的算盘珠轮廓。轮廓深处,一点难以察觉的温热搏动感,如同深埋地核的余烬,每一次微弱的震颤,都让瓶壁边缘的锈迹……极其极其缓慢地……洇开一丝。
滨江工源大厦一楼大厅。
人潮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机油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滚烫的亢奋。地上散落着零星的钞票和踩脏的债券凭证,但更多的是无数双沾着泥灰油污的手,紧紧攥着刚刚领到的、带着体温的纸币——不多,十块,二十块,四十块……却重逾千斤。那是他们用自己的肩膀,自己的血印,从冰冷的绞索下硬生生撕扯出来的活路!是砸在沈耀东和所有冷眼旁观者脸上的铁拳!
李卫和王猛瘫坐在高台角落的旧木箱上,浑身像被抽干了骨头。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口袋里那部沉寂的卫星电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机身。刚才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和威廉的坐标……是小山哥用命烧出来的火种!不能熄!
“卫子……”王猛的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向大厅中央那块巨大的、临时竖起的电子公示屏。屏幕上,不再是混乱的数据流,而是滚动着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信息:
【滨江商行紧急通知:即日起解除对工源集团名下所有账户的冻结措施。_
【滨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关于工源集团财产保全裁定的复议申请已受理,听证排期:三日后。_
【顺达集团、知味居等七家首批入驻企业:预付租金(第一期)已全额汇入工源集团监管账户。_
解冻!复议!租金到账!
三把钥匙!虽然锈迹斑斑,却硬生生插进了锁死的门!
巨大的希望如同岩浆喷涌!瞬间点燃了残存的疲惫!工人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赢了!咱们赢了!”
“小山哥!你看见了吗?!”
“工源!挺住了!”
李卫沾着泥灰的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却扯不动眼眶里滚烫的酸涩。赢了?不,这只是喘了口气。沈耀东的刀还悬着,法院的铡刀还没落下,滨江的天……远未放晴。但工人的脊梁……没弯!这块钢板……焊住了!
就在这时!
嗡——!!!
李卫口袋里的卫星电话!
极其极其微弱地……
震动了一下!
如同深埋冻土下的心脏……
感应到了……
燎原的星火!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滨江三万工人怒吼与心跳共鸣的……
精神脉冲……
如同解冻的溪流……
艰难地……
注入了他昏沉的识海!
没有剧痛!没有信息!只有一种……沉重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回响!
“小山哥……”李卫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节,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湿润。他沾着泥灰的手死死攥紧电话,仿佛要抓住那缕跨越万里传来的……生机!
滨江商行顶层。
沈耀东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那座灯火通明的工源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城市霓虹,像一把淬火的利剑,刺破滨江的夜空。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镜片上倒映着屏幕上一条条刺眼的通知——解冻、复议、租金到账……工源这群泥腿子,竟真的用血肉之躯,扛住了第一轮绞杀!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蝼蚁掀翻棋盘的暴怒如同毒液腐蚀神经。但更让他心悸的,是另一块屏幕上,代表瑞士橡树庄园的信号……彻底熄灭!如同被无形巨手掐灭的烛火!威廉……完了!阿尔忒弥斯之盾最后的堡垒……塌了!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捏着加密平板,屏幕上最后一条来自“巢穴”的加密信息如同淬毒的冰锥:
【‘雷霆’行动结束。目标:威廉·霍普金斯 - 确认清楚。关联节点:阿尔忒弥斯之盾核心数据库 - 物理湮灭。_
【警告:关联方(沈耀东)风险等级:极高。建议:静默。_
清除!湮灭!静默?!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威廉死了!“盾”的核心被彻底抹去!而他沈耀东……成了暴露在阳光下的孤狼!滨江的旧账……公源那群疯子手里攥着的公示屏碎片……秦卫国……林小山背后那股诡异的力量……每一个都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静默?”沈耀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癫狂的弧度,“滨江的水……已经浑了!静默……就是等死!”他沾着冷汗的手指在加密平板上飞快滑动,调出另一份尘封的档案——滨江旧城改造三期土地储备的原始协议扫描件。文件末尾,一个模糊的签名和一个不起眼的印章角落,被他用红笔重重圈出。
“备车!”他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去……老城区改造指挥部!”
……
瑞士疗养院。
隔离病房。
心电监护仪上那根微弱的心率曲线……
极其极其艰难地……
再此……
向上……
抬升了一丝!
弧度微弱。
却……
清晰。
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
被亿万道汇聚的信念……
强行……
吹亮!
病床床头柜上。
磨砂玻璃瓶内……
那颗由锈迹勾勒出的算盘珠轮廓……
内部那点温热的搏动感……
陡然……
增强了一分!
瓶壁的暗红锈迹……
如同被注入生命……
加速向上蔓延!
甚至……
在瓶口边缘……
极其极其微弱地……
凝结出一滴……
如同新鲜血珠般的……
暗红露珠!
滨江老城区。拆迁指挥部旧址。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年文件的霉味。巨大的滨江新城规划沙盘落满灰尘,像一座被遗忘的坟场。沈耀东独自一人站在沙盘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隑,死死锁定在沙盘边缘——那片被标注为“三期储备用地(待开发)”的灰色区域。
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拂过沙盘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旧文件柜。柜门锁着。他掏出一把特制的、边缘极薄的合金片,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插入锁孔。细微的机械弹开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柜门拉开。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被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冰冷沉重。
沈耀东拿起盒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刻骨的怨毒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沾着灰尘的手指,极其极其缓慢地……掀开了盒盖。
里面……
不是账本。
不是U盘。
而是一枚……
边缘磨损、沾着暗红锈迹的……
老式红木算盘珠!
珠体表面……
一道深刻的划痕……
如同命运的烙印!
在昏暗的光线下……
泛着……
冰冷死寂的……
幽光!
沈耀东瞳孔骤然缩紧!呼吸瞬间停滞!他沾着冷汗的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捏不住盒子!
这珠子……这珠子怎么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应该和林富民一起……埋在0451粮库的废墟里吗?!
嗡——!!!
瑞士疗养院!
病床床头柜上!
磨砂玻璃瓶内!
那颗由锈迹勾勒的算盘珠轮廓……
毫无征兆地……
疯狂震颤起来!
瓶壁内部……
那点温热的搏动……
瞬间飙升到极致!
如同濒死的心脏……
被无形的巨锤……
狠狠擂动!
瓶口边缘……
那滴凝结的暗红血珠……
猛地……
坠落!
砸在冰冷的床头柜表面……
溅开一小片……
刺眼的……
暗红!
滨江工源大厦。
地基深处。
那块浇筑着三万工人血指印的、沉默的钢板……
在冰冷的泥土和混凝土包裹下……
毫无征兆地……
极其极其微弱地……
震颤了一下!
如同……
深埋地下的……
心脏……
感应到了……
同源的……
悲鸣!
月光穿透云层。
惨白的光柱……
无声地……
照亮了……
钢板上……
一枚……
深陷的……
暗红指印。
指印边缘……
一丝极其极其新鲜的……
湿痕……
如同渗出的……
血泪……
在月光下……
无声地……
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