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过幽深的回廊,走过肃杀的魔卫阵列,一路走向魔宫的最深处。越往里走,空气就越是凝重,仿佛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这里是魔宫的禁地,一个连大总管都未曾踏足过的、绝对的核心领域。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片虚无的黑暗面前。
这里没有任何建筑,没有任何光亮,甚至连声音和风都不存在。脚下是坚实的地面,眼前却是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与虚无。
而在那片虚无的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黑色晶石。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表面光滑如最完美的镜面,倒映不出任何光影。但在它深邃的内部,却有亿万个如同星辰般的光点,在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流转、生灭。每一个光点都仿佛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每一次流转,都似乎牵动着整个魔界的呼吸与脉搏。
这便是“万魔之心”。
历代魔尊传承力量的源泉,整个魔界赖以存在的生命核心。
宁念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晶石中蕴含着何等磅礴浩瀚、足以轻易毁灭她所知的任何一个世界的力量。她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心中那些纠结了数日的委屈与猜疑。
玄苍没有说任何一句动人的情话,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这颗万魔之心上。他松开她的手,独自向前一步,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向那颗巨大的黑色晶石。
随着他的动作,万魔之心内部那亿万星河的流转骤然加速。最终,一缕最纯粹、最凝练的,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黑色流光,被他从晶石的核心之中,极为艰难地、缓缓引出。
那缕光华只有发丝粗细,却仿佛比一座山岳还要沉重。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虚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玄苍的脸色,也因这一个动作,而变得苍白了几分。
他转过身,用空着的左手,再一次,轻轻握住了宁念戴着织魂镯的手腕。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不容置喙的命令。
在宁念惊愕的目光中,那缕从万魔之心中引出的、属于玄苍的本源命脉光华,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温柔而坚定地,缠绕上了她手腕上的织魂镯。
“嗡——”
古老的镯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镯身疯狂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抗拒着这股外来力量的侵入,又仿佛在为这至高无上的力量而欢欣雀跃。
那缕本源光华并未强行侵占,而是以一种水乳交融的、无比温柔的方式,一寸一寸地,渗入镯子的每一寸肌理之中。
宁念眼睁睁地看着,那原本古朴暗沉的镯身,竟开始在那光华的滋养与重塑下,一点点地融化、变形。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变得清晰,镯子的材质也从那种古旧的石质,渐渐转变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非金非玉、温润如墨的奇特质地,触手生温。
最让她心惊的是,在镯子光滑如夜空的表面之上,一条暗金色的龙纹,正从无到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浮现、成型。那龙纹栩栩如生,龙鳞毕现,龙目威严,其形态与威势,竟与玄苍玄色外袍上用金线绣出的龙纹,一模一样!
就在龙纹彻底成型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束缚感,从手腕处轰然传来!
那不是物理上的禁锢,而是一种更加霸道、更加彻底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连接感。它顺着她的经脉,在刹那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如同一枚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了她的神魂深处!
这一瞬间,什么金銮殿上的骄傲,什么深夜里的温柔,什么归家般的温暖,全都在这股霸道的感觉面前,褪色成了苍白的讽刺。
被献祭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与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一次将她的心神彻底淹没。
原来如此。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不是冷落,不是抛弃,而是用一种更彻底、更无法反抗的方式,将她彻彻底底地变成他的所有物。这个被重塑的镯子,这个烙印在她灵魂上的印记,就是一个新的、永生永世都无法挣脱的囚笼!
她终究,还是一个物件。一件他觉得有趣,便要打上专属烙印的……私有物。
彻骨的冰冷从脚底升起,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那铁钳般的掌中挣脱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剧烈颤抖。那双曾经盛满了依赖与爱慕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惊惧、受伤,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与悲哀。
玄苍眼中,那原本因为即将完成杰作而燃烧着的、志得意满的、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少年般骄傲与期待的光芒,在听到这句话、在看到她眼中神色的瞬间,猛地凝固了。
下一秒,那所有的光芒,都如同被狂风吹灭的烛火,在一瞬间,彻底熄灭。
剩下的,是一片空洞的、死寂的、混杂着无法置信与剧痛的……黑洞。
他那张永远挂着慵懒与漠然的面具,第一次,当着宁念的面,被这句诛心之言,砸得支离破碎。他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可他自己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因为那从未有过的、被最珍视之人误解的剧痛,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份无言的、铺天盖地的受伤,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捅进了宁念的心脏,让她也跟着痛了起来。
就在这气氛僵到冰点,连虚空都仿佛要被这沉重的悲伤压垮的时刻,远远站在禁地边缘、急得直跺脚的大总管,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敢靠近,只能拼尽了自己所有的修为,将一道焦急万分的、近乎于嘶吼的传音,送入宁念的脑海之中:
“主母!我的主母啊!您天大的误会了啊!尊上他这不是在禁锢您!他、他是将自己的一半命脉本源,是他的命啊,与您相连了啊!”
“此镯非笼,乃是魔界至高无上的婚契!是以万魔之心为证,以魔尊本源命脉为引,所立下的永世之约!从今往后,您与尊上,便是生死同命,荣辱与共!他若受创,您能第一时间感知;您若遇险,他亦会神魂俱碎,心脉断绝啊!这七天七夜,尊上不眠不休,耗费了近千年的修为,就是为了给您……求一个名分啊!”
大总管的话,如同一道道天雷,在宁念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轰然炸响,将她心中那些因为过往伤痛而滋生出的所有迷雾、恐惧与猜疑,劈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