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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的雪,下了又融,融了又下,将岩石打磨得光滑,将过往的足迹掩埋得彻底。

青铜门前的对峙,早已失去了最初的火药味,变成了习惯,融入骨髓的日常,如门本身一样,成了这片雪山风景里一块凝固沉默的印记。

汪牧的地窝子更加低矮了,几乎要与周围的雪坡融为一体。

他的鬓角染上了风霜的痕迹,眼神却依旧清明锐利,会在张祁灵他们退回帐篷后,走到门前,进行他那无人回应的独白。

只是话语越来越少,有时跟张祁灵一样只是沉默地站着,一站就是大半天。

张祁灵的背脊依直挺,但仔细看,能发现那挺直中带着长年累月负荷过重的僵硬。

他触摸门扉的动作,从最初的带着一丝微弱企盼,变成了后来无意识的习惯。

指尖传来的,永远是那片冰冷。

他不再试图去“感受”什么,只是完成这个动作。

黑瞎子哼的歌,调子越来越模糊,往往终结在一声叹息里。他抽烟比以前更凶了,咳嗽起来的时候,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谢语辰带来的物资越来越精简,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想明白了,有些等待,注定没有回响,而谢家庞大的产业,还需要他回去支撑。

吴携几乎不再来了。

最后一次来时,他远远站着,没有靠近营地,也没有靠近那扇门。

他看了很久,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那扇门承载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他所能负荷的极限。

又是一年隆冬,暴风雪持续了数日。

山间只剩下咆哮的风声和漫天飞舞的雪沫。外面入口几乎被积雪完全封住。

张祁灵站在帐篷口,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视线穿透黑暗,落在那扇门上。

黑瞎子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装备,将睡袋卷紧,检查着剩余的干粮。

“哑巴,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储备不多了。”

张祁灵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场等待,或许暂时到了该画上句号的时候。不是放弃,而是……认清现实后,无奈的休止。

风雪稍歇的间隙,汪牧费力地清理开地窝子入口的积雪,钻了出来。他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憔悴,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他看了一眼对面同样在清理帐篷周围积雪的张祁灵和黑瞎子。

三方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敌意,没有交流,只有同样被漫长时光和绝望浸泡过、死气沉沉的漠然。

汪牧蹒跚着,再次走向青铜门。

门扉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他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拂去,但刚拂开一点,新的雪沫又迅速覆盖上来。

动作停顿住,手臂缓缓垂下。

他就那样站着,佝偻着背,面对着被冰雪包裹的门。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看张祁灵他们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苍茫的雪地里,缩小成一个摇晃的黑点,最终消失在山壁的拐角。

他离开了。

暂时带着他数年的坚守,和他那从未得到过回应,偏执的守候。

张祁灵和黑瞎子沉默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第二天,天色放晴,惨白的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积雪太深,几乎没过了大腿。

黑瞎子将最后一个背包甩到肩上,看向依旧站在门前的张祁灵。

“走吧,哑巴。”

张祁灵一动不动。

他仰着头,看着那扇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青光的巨门,眼神空茫。

许久,他缓缓抬起手,这一次,却没有触碰门扉,只是在空气中做了一个类似拂过什么无形之物的动作。

一个无声的、最后的告别。

他收回手,转身,踩着齐膝深的积雪,走向黑瞎子。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这片守候了许久的山坳。

他们身后,青铜门矗立,青绿色的微光在门缝深处隐约流转,冷漠地注视着所有人的到来与离去。

门外,是空无一人的雪原,和一段被彻底冻结的时光。

予恩没有出来。

也许,他早已在门后那青绿色的永恒黑暗中,化作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失去了关于“外面”记忆的情感感知。

也许,他那个因“零食”而想回去的念头,早已被门后混乱的规则冲刷、覆盖,消散无形。

没有人知道答案。

长白山的雪,很快覆盖了曾经的地窝子,覆盖了帐篷的痕迹,所有来去的脚印,将一切都还原成最原始的样子。

只有那扇青铜巨门,像通往未知世界的墓碑立在那里。

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开启,或者,仅仅是为了证明,曾经有一些人,在这里,无比认真地,等待过另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