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镜碎的刹那,阿武的梅花剑突然炸成齑粉。
断指处的冰丝疯长百米,缠住镜中巨蛇的七寸。那蛇竟是用无数张人脸缝合而成,鳞片下渗出的不是血,是浓稠的黑泪——每滴泪落地,都化作个跪地捶胸的虚影,嘴里重复着“如果当初”。
“去你娘的当初!”阿武反手扯断冰丝,半截残臂竟生出骨刺,直刺蛇眼。巨蛇痛啸时,镜中突然涌出万千剑影,皆是他当年遗失的弟兄们的佩剑。那些剑自动归位,在他背后组成道钢铁羽翼,每片羽翼上都刻着个“杀”字。
“生门开了!”陈耀突然挥剑劈开冰雾,锈铁剑上的星火化作道金桥,桥对岸的冰眼里,九根玄铁链正锁着团跳动的光——那是“生”密印的本体,被无数人脸蛆虫啃噬得只剩残核。
小石头突然将刻刀插进自己掌心,鲜血滴在木板上,瞬间长成株血色藤蔓,缠住最粗的那根玄铁链。链身裂开时,竟滚出堆婴儿骸骨,每具骸骨的胸口都嵌着枚青铜残片,拼起来正是“生”字的另一半。
“这是当年被献祭的婴孩。”翠儿的围裙突然掀起,瑶池图里的池水化作滔天巨浪,卷走骸骨上的黑垢。骸骨竟在水中重组,化作个个持剑的童子,举着残片往冰眼飞去。
囡囡的发梢丝线突然绷断,化作把金色小弓。她抓起野雏菊当箭,一箭射穿冰眼中心:“蜜蜂说,这里的根烂了,得烧干净。”箭簇落地的瞬间,整座昆仑山脉突然震颤,冰层下涌出蓝色火焰,那些人脸蛆虫在火中爆裂,爆出的不是青烟,是无数把锈迹斑斑的兵器——都是当年守界人的佩剑。
“师父!”陈耀望着其中柄熟悉的断剑,突然明白老秀才为何说“遗憾是锁链”。那断剑正是师父临终前遗失的佩剑,剑格上还留着他当年刻下的歪扭“守”字。
冰眼里的“生”字残核突然腾空,与童子们举着的残片合拢。刹那间,昆仑山上所有枯萎的草木疯长,开出的花朵都长着剑的形状,花瓣边缘滴落的露水,落在谁身上,谁的密印就亮一分。
阿武背后的钢铁羽翼突然全部竖起,剑刃直指西方:“虚界本体来了!”
天边的云层正在腐烂,露出片蠕动的灰色血肉,无数只眼睛在肉膜上睁开,每个瞳孔里都映着众人最痛的遗憾——陈耀看见师父倒在血泊里,阿武看见弟兄们在火中呼救,翠儿看见娘在雪崩里向她伸手……
“看剑!”陈耀突然将锈铁剑插进冰眼,“守”字印记与“生”字密印共振,整座昆仑山竟化作把巨剑。他踩着阿武的钢铁羽翼腾空,剑身在阳光下劈开道裂隙,裂隙里涌出的不是虚空,是九道人影——正是青铜残片里的守界人。
为首握锈铁剑的人影与陈耀重合的瞬间,他突然懂了“杀伐果断”的真意:不是斩尽杀绝,是敢亲手斩断自己的遗憾。
他反手拔剑,剑身在虚空划出个圆,将所有遗憾虚影圈在其中。阿武的骨刺、小石头的藤蔓、翠儿的池水、囡囡的火焰齐齐涌入圆中,九道守界人的虚影各归其位,竟在虚空拼出个巨大的“活”字。
“原来九密合起来,是个‘活’字。”陈耀笑了,手起剑落。
那一瞬间,所有玄铁链寸寸断裂,人脸蛆虫化作养分渗入大地,昆仑冰眼涌出的不再是黑泪,是清冽的泉水。虚界的灰色血肉在“活”字光芒中消融,只留下漫天飞絮,落在谁肩头,谁的密印就化作道纹身,永远烙在骨上。
阿武摸了摸背后的钢铁羽翼消失的地方,残臂上多了道剑痕状的疤:“走了,找下一个。”
小石头的刻刀正在木板上刻新的图案,是朵带着剑刃的花。翠儿的围裙沾着泥,瑶池图里的西王母正朝她点头。囡囡的辫子又软了下来,发梢缠着片带火的羽毛。
陈耀望着东方泛起的晨光,突然发现锈铁剑的星火里,多了八道微弱的光。他知道,这不是结束——九密重聚从不是终点,是让每个带着密印的人,敢在自己的道上,把遗憾斩成垫脚石,把前路走成通天梯。
就像此刻,他抬脚往西走,每一步都踩碎个“如果”,每一步都长出片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