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访办接待室飘着劣质消毒水和陈年旧档案的霉味。
周天歪在掉漆皮的长条椅上，破夹克盖着半张脸打呼噜。
王铁柱坐他对面，正用半张揉烂的信访表格搓胳膊上烧烤蹭的黑油泥。
“你们！注意点影响！”办事员小李敲着保温杯盖呵斥，眼镜腿缠着胶布。
温澜捧着三杯一次性纸杯装的茶叶末子开水进来，小脸煞白：“主任说…让填《特殊宗教活动安全登记表》和《非法炼制食品添加剂情况说明》…”她手里厚厚两沓表，纸上还沾着刚才王铁柱磕掉的瓜子皮。
门“哐当”被推开。大肚便便的孙主任捏着保温杯进来，身后跟着戴红袖章的街道刘干事。
“温小姐！不是我不帮忙！”
孙主任满脸为难，“市里创建卫生文明城市检查组下午就到！
你们A01院里那口腌酸菜的缸被群众拍成抖音了！
标题‘顶级豪宅惊现生化武器！疑用地沟油炼制长生不老药’！点赞都破十万了！”
刘干事挥着手里的打印纸：“还有这个！你登记那个养生壶！
被热心群众举报是微型核反应堆！
环保局监测车在你们院墙外测出辐射值异常！”他掏出个便携盖革计数器，“嘀嘀”声在寂静的接待室里格外刺耳。
温澜吓得差点打翻茶水。
“诽谤！全是诽谤！”
王铁柱蹦起来，“那酸菜缸是俺搓澡堂祖传！专治脚气脱皮！”
他从裤兜掏出一坨裹着油污的卫生纸团，展开拍桌上——里面是半块泡成绿糊状的烤土豆（昨晚烤糊的），“看见没？正宗的东北腌脚气疙瘩！专敷股癣湿疹！”
酸味混着汗脚气在办公室炸开。
孙主任捏着鼻子后退：“荒唐！给我把表格填！重点说明那个养生壶——”
“壶是部队的！”周天突然掀开破夹克坐直，油手指在蛇皮袋里掏摸。
袋底糊着一层凝固的酱香老抽。
办公室里所有人目光聚焦。
温澜手抖得拿不住笔。
周天慢腾腾地扯出一个油麻的硬塑料文件夹壳，边角翘起豁着口。
壳里塞着团酱色的卫生纸球。他剥开黏糊糊的纸团，拽出半张盖着红戳、粘着孜然粒的破纸——
赫然是张快揉烂的《军用装备暂存凭证》！
抬头印章糊成一团红印泥渣，隐约能辨“总装xx部特批”几个钢印小字。表格主体被油汤洇了大半，但关键几行清晰可见：
物品：特制低温容器（代号：玄冰-7号 实验型）
用途：极端环境微生物采样
暂存人：周天（北山民俗研究站外聘技术员）
回收部队番号：机密（代号‘深渊清道夫’）
备注：容器内置高敏感源，误触即爆，严禁擅自检测！（此警告部分被坨酱油盖住，只剩“即爆禁测”四个字犹在）
纸片底下还印着个黑色闪电劈穿冰山的符号。
“壶？”周天手指弹了弹凭证，油光在红戳上反光，“就那个腌脚气疙瘩汤的夜壶？部队寄放的前沿高科技！说泄露就泄露？”
他眼皮掀着，瞅向刘干事手里那个突然疯狂蜂鸣的盖革计数器，“听见没？
检测器炸肺管子了？龙队昨晚刚用它测过马桶水！
说你们街道化粪池的粪大肠杆菌含量超标百倍！回头‘清道夫’部队来取样！把你家马桶圈焊上钢印送实验室！”
刘干事手里的计数器“嘀嘀嘀”狂叫！
数值飙红！他吓得跟摸到烙铁似的，“哐当”一声把仪器摔桌上！
孙主任脸都绿了！
扑过去抢过那张油麻凭证，拿袖口死命擦孜然粒！
当看清那“总装”红戳和“即爆禁测”的字样，他手一哆嗦！纸飘落在地，被王铁柱踩个正着！
“误会！天大的误会！”
孙主任汗出如浆，瞬间变脸，弯腰就去捡那张被踩着的新版卫生城市评分细则（刚掉地上），一把塞给刘干事，“扫…扫大街去！
通知检查组！A01那口缸是军民共建特色项目！
录到‘爱国拥军示范档案’样板工程去！
他又转向温澜，堆起十二分谄媚：“温小姐劳烦补个登记…那个…《军用生化设备临时封存知情书》就行！”
他亲自抽出张新表，抢过温澜手里的圆珠笔，在“业主意见”栏刷刷代签：情况属实！绝对配合！
王铁柱乐呵呵把那张踩扁的凭证捡起来，撕开卫生纸卷想再擦擦油手。
孙主任猛地抽回凭证，掏出自己烫金面巾纸盒小心垫好：“周…周顾问！
这文件可不敢擦！我给您裱起来！挂荣誉墙最中间！
刘干事抱着盖革计数器蹲在门外绿化带里，拿着小铁锹刨坑，想把仪器埋了。
温澜盯着周天蛇皮袋底层的油渍，文件夹壳里露出的半张凭证复印件粘着芝麻粒，编号被泡涨的字迹模糊。
她默默低头在平板新建文档：
《军备暂存点衍生项目报备登记（草拟）》
子项目1：酸菜缸生物工程研究基地（编号NS-JK001）
用途备案：军民共建足癣防治实验品
风险提示：生化污染指数≈街道公厕峰值10（待实测）*
窗外飘进股屎尿发酵味（街道清洁车路过），信访办打印机“嘎吱嘎吱”吐着红头文件。周天捏着被孙主任塞回口袋的半张油污凭证，感觉背面黏糊糊的——可能是王铁柱糊上去的烧烤酱，隐约盖住了原先“绝密”二字下方一行被抹糊的小字：
……含致命古细菌孢子培养液（高活性） 永久封印严禁解冻……
他把纸团揉吧揉吧塞回蛇皮袋当填充物，破夹克重新盖头躺下。
孙主任正撅着屁股擦椅子腿上被王铁柱蹭的孜然粉，领带尖泡进了茶叶水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