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昭京,寿安宫。
夜色沉沉,烛光如豆。太后独坐于榻上,铜镜前的香雾缭绕,一缕魂线自镜中垂出。
那魂线轻颤,镜面骤然泛起涟漪,显出雪山之景。
太后盯着镜中画面良久,神色难辨。片刻后,她伸手触镜。
“镇魂印已现……果然,命数避不得。”
“娘娘,需不需立即调动内卫?”
身后,一名贴身侍女低声问。
太后缓缓摇头。
“不急,她若真得镇魂之力,便已不再受我掌控。”
她的声音低沉而缓,带着一丝久违的复杂。
既有不甘,也有一抹近乎怜惜的意味。
“霍家血脉,从未让人失望。”
话音未落,铜镜忽地震裂,魂雾猛然逸散,一道阴影骤然浮现在镜后。
“原来您……也在等这一日。”
太后神情未动,只是缓缓抬眸。
“魂门的人。”
那阴影低笑,声音沙哑。
“不,我们早已不属于魂门,如今的世道,再无旧魂,只有新的主。”
“新魂派?”
太后的眼神冷若冰霜。
“不错。”
那阴影似笑非笑。
“您以为,只有霍思言一人能继承镇魂之力吗?”
太后眸光一滞,尚未言语,那阴影的魂形已缓缓散去,只留下一句冷语。
“镇魂者一醒,九州将乱,届时,谁为镇,谁为魂,皆由命定。”
太后凝视破裂的铜镜,缓缓闭上眼。
“命定……”
她低声道。
“哀家从不信命。”
她伸手一挥,镜面轰然碎裂,魂线消散。
“传旨,召昭北军归防。”
“还有……”
太后顿了顿,神色冷冽如冰。
“密告陛下,尘封已久的魂门封印,已动……”
另一边,皇宫御书房。
年轻的皇帝披着黑金织纹的外袍,正静静看着案前的奏折。
那奏折的最后一页,是边关急报:
“昭北雪山地脉异动,魂气溢出,疑似封印震裂。”
他放下笔,淡淡一笑。
“看来,她比朕想的更快一步。”
身旁的侍从低声问道:“陛下,要派兵援昭北吗?”
皇帝将折子合上,眼神深沉。
“不用,让太后自己去平。”
“她若压得住,就再活几年。”
“压不住…”
他笑了笑,指尖轻敲案面。
“那便由朕,来改命。”
风过御书房,烛火摇曳。
他抬眸望向窗外的月,神色幽远。
“霍思言,你既执魂戟,便应知,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镇魂之人,终究镇不了人心。”
夜色沉,风声如刃。
而在昭北的雪原尽头,霍思言三人走在归途之上。
天幕低垂,似压不住的黑。
沈芝回头看向那山脉,低声道:“你觉得……那冥殿会再开吗?”
霍思言轻声道:“它从未关过。”
风雪拂过她的衣角,那柄镇魂戟在雪中泛着淡淡的冷光,似一条连接地狱与人间的界线。
无人再言语。
只有霍思言心底,回荡着那魂影最后的话。
“镇魂者的敌,不在外界,而在你体内。”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所谓的“宿命”,或许不仅是被逼走到终点的命,更是,她自己在逼近的命。
三人行于冰脊之巅,脚下雪深没膝,天地间唯余呼啸的风与低沉的魂鸣。
沈芝裹紧披风,回头看向霍思言。
她面色苍白,额角冷汗未干,镇魂戟在她背后微微颤动,仿佛在抵御着什么。
“思言,你又被它吸魂了?”
沈芝声音低沉。
霍思言摇头。
“不是吸……是它在警告。”
谢知安眉头紧锁。
“警告什么?”
“魂门,在动。”
她的话音方落,雪地深处传来一阵低沉震动。
三人警觉回首,只见远处雪山腹地裂出一道黑缝,魂气自中狂涌而出,宛如千军奔涌,直卷云霄。
沈芝脸色骤变。
“那是我们离开的山口!”
“难道是太后搞的鬼?”
霍思言冷声。
谢知安沉声道:“太后太绝了!她要彻底封山?”
“她不是要封山。”
霍思言抬头望着那股黑气,眸色暗沉。
“她要借这股魂气,试探镇魂戟的界限。”
沈芝猛然回过神,低骂一声。
“霍思言,我了解她,她就是在逼你!”
霍思言神色冷淡,缓缓开口。
“她从来就没打算让我平安离开。”
谢知安的手已握在剑柄上,冰雪簌簌落下,他的声音低沉如雷。
“那就杀回去。”
霍思言微微一笑。
“不急,太后想试,我便让她看,镇魂之力,岂是凡人可玩弄。”
她缓缓抬手,镇魂戟自背后浮起,灰焰在雪地上蔓延开来。
刹那间,漫天的魂气被她一掌吸入戟身,天地震荡。
沈芝目光一凝。
“你疯了!那是封印之气!”
“我知道。”
霍思言神色冷如霜雪。
“但若不收,它终会反噬昭北。”
谢知安想阻已来不及,只见灰光如潮,瞬间卷入霍思言体内。
天地静寂。
风雪停了,时间仿佛被掐断。
沈芝眼睁睁看着霍思言全身被灰光吞噬,皮肤下隐隐浮现出魂纹的脉络,那些纹路蜿蜒如蛇,似乎要撕裂她的血肉。
“思言!”
谢知安猛地扑上前,一掌拍在她背后,将真气灌入,却被镇魂之力反震得喉间一甜,口中溢血。
霍思言的声音从灰光中传出,冷静得让人心惊。
“别动我。”
“我若不压下它,它会毁了这片地脉。”
沈芝的指尖颤抖,心中一紧。
这女人,总是这样。
明知自己是唯一的牺牲,却仍然以镇魂者的姿态去平息所有人的灾。
谢知安抿紧唇,胸腔起伏,最后咬牙闭上眼,运气成阵,与她并肩。
“那我陪你。”
灰光骤亮,天地回声震荡,魂气被一点点压回雪山深处。
沈芝立于原地,风雪刺骨,眼中却燃起微光。她掐诀布阵,封魂三层结界护在二人身侧。
片刻后……
雪峰炸裂,万丈光华冲天而起。
整个昭北之地的魂压,在这一刻,被彻底平息。
而霍思言与谢知安同时坠入雪中,镇魂戟横于她胸前,灰焰已熄,只余冰冷光影。
沈芝快步上前,探了探气息,长舒一口气。
“还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