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江南落了场罕见的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屋顶、树梢、青石板路,连五味居门前的石狮子都戴上了白绒帽,远远望去像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店里却暖融融的,灶膛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砂锅炖着的“羊肉汤”咕嘟冒泡,肉香混着当归的药香,把玻璃窗都熏出了层白雾。
阿禾正坐在灶前添炭,火光映得他脸颊通红。他手里攥着块暖手炉,是用仙域的暖玉、凡世的铜皮、魔域的黑曜石做的,入手温热却不烫人——这是当年姜瑶光为凡世百姓设计的,说“冬夜冷,得让人心先暖起来”。暖手炉上刻着的星纹在火光下流转,忽然映出个女子的身影,正对着他调整炭火,指尖点过的轨迹与星盘分毫不差。
“阿禾,把这筐炭火送到北街的王婆婆家。”掌柜的裹着棉袄,从柜台后探出头,“老人家的炭快烧完了,她眼睛不好,别让她摸黑找。”王婆婆是个老绣娘,年轻时给雪璃绣过铃穗,如今虽看不清针脚,却总说“心里亮堂,绣出来的东西就有神”。
雪深路滑,阿禾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过巷口的老槐树时,忽然听见树洞里传来微弱的唧唧声,扒开积雪一看,竟是窝刚出生的小猫,冻得瑟瑟发抖,猫妈妈不知去了哪里。他想起阿木先生与万兽的情谊,解开棉袄,把小猫揣进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它们——怀里的暖手炉散发着温和的热气,小猫们渐渐安静下来,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别怕,”阿禾轻声说,“到了婆婆家,就不冷了。”怀里的小猫忽然蹭了蹭他的胸口,像在回应他的话。走到王婆婆家门口时,他忽然看见门框上的积雪自动滑落,露出个冰魄铃形状的印记,铃纹里还缠着些丝线,正是当年雪璃教她绣的花样。
“是阿禾来了?”王婆婆摸索着打开门,屋里果然冷得像冰窖。阿禾赶紧把炭火添进炉子里,又把怀里的小猫放在炉边的棉垫上。王婆婆摸着小猫,脸上露出笑容:“真好,有生灵陪着,冬天就不孤单了。”她从柜子里取出个锦盒,里面是块绣着“五味同心”膳印的帕子,“这是当年戴铃铛的姑娘送我的,说‘帕子要常洗,心要常净’。”
阿禾接过帕子,指尖刚触到绣线,帕子忽然泛起蓝光,映出幅清晰的画面:雪璃坐在王婆婆身边,手把手教她绣铃纹,冰魄铃悬在半空,铃音落处,绣线自动排列成规整的纹路;林七站在灶台前,给她们熬着热汤,火焰在锅底跳着,把屋里的寒气都赶跑了;姜瑶光对着星盘,说“绣到第七针时会有流星,许个愿吧”;阿木抱着只受伤的小鹿,正用草药给它包扎;阿青坐在门口算账,却偷偷把账本上的盈余改成了“赠炭十斤”。
“原来她们真的像家人一样啊。”阿禾喃喃道。王婆婆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块冻梨,放在温水里泡着:“当年戴铃铛的姑娘说,‘再冷的天,只要心里有盼头,就不觉得难’。你看这冻梨,看着硬邦邦的,泡软了比蜜还甜。”
返回时,雪已经停了。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能看清脚印。阿禾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街角的屋檐下,有个乞丐正缩在草堆里发抖,怀里还抱着个破碗。他想起阿青先生接济穷人的故事,从篮子里拿出个刚出锅的肉包,递了过去:“趁热吃吧,暖和。”
乞丐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忽然指着阿禾怀里的暖手炉:“这炉子……像极了当年青衫先生送我的那个,他说‘冷的时候摸摸,就像有人在身边’。”他吃完包子,从草堆里掏出块烤红薯,非要塞给阿禾,“我烤的,甜!”
回到五味居时,掌柜的正对着幅新画出神。画中是个雪夜,五个身影走在送炭的路上:林七扛着炭筐,铁铲当作扁担用得正稳;姜瑶光提着灯笼,星光照亮了前行的路,连积雪都泛着微光;阿木怀里揣着几只流浪猫,白泽用身体给它们挡风;阿青背着个老人,承薪勺当作拐杖,在雪地里留下串串印记;雪璃的冰魄铃悬在头顶,铃音落处,结冰的路面都化作了暖地。
“你看,”掌柜的指着画中最暗的角落,“再黑的夜,只要有人提着灯,就总有亮处。”阿禾凑近看,发现画里的雪地上,无数个脚印交织在一起,有他们五人的,也有百姓的,最终都通向同一个方向——那是每家每户亮着灯的窗户,窗玻璃上的白雾里,都画着个小小的“暖”字。
打烊后,阿禾把王婆婆的帕子小心地收好,又给灶膛添了些炭。炉火映着墙上的《万邦膳录》,其中一页写着:“冬藏不是结束,是等待春生;温暖不是施舍,是把心放在一起。”字迹旁画着个小小的炉台,炉边围着五个模糊的身影,正对着一锅热汤微笑。
他摸了摸怀里的暖手炉,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不是永不消散的仙身,而是把温暖传递下去的心意——就像这炉火,今夜温暖了这间小店,明日或许会化作春天的种子,在某个角落发芽,长出新的希望。窗外的月光落在雪地上,安静得像首歌,歌里没有仙法神通,只有炭火噼啪、汤沸咕嘟、偶尔响起的猫叫,和五个留在人间的、温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