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这日,江南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五味居的前院晒满了各色谷物,金黄的稻子、赤红的高粱、雪白的糯米、墨绿的绿豆,还有些带着淡淡星辉的灵谷——这是仙凡两界交融的见证,凡世的土地种出了带仙气的粮食,晾晒时连风都带着股甜香。
阿禾正蹲在谷堆旁翻晒,木耙划过谷物的声音沙沙作响,像极了阿木先生当年逗弄灵兽时的轻语。他时不时捡起几颗饱满的谷粒,放进嘴里嚼着,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掌柜说的“五谷是天地的孩子,得用心待”——这话是当年林七看着凡世农夫收割时说的,后来成了五味居的家训。
“阿禾,把这袋新碾的米粉送到东街的磨坊去。”掌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手里还拿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刚熬好的米浆,“张磨坊的老掌柜要教徒弟做米糕,说非用咱们这的米粉不可。”阿禾应了声,背起米粉袋刚要走,却见谷堆旁的篱笆上,一只小刺猬正扎着几颗红豆,笨拙地往窝里挪,刺上的红豆滚落,在地上拼出个小小的“禾”字。
他想起阿木先生与万兽相处的故事,轻轻把刺猬捧起来,摘下它背上的红豆,又抓了把小米放在它窝里:“慢慢吃,不够再来找我。”刺猬似通人性,对着他晃了晃尖嘴,转身钻进窝里。阿禾笑了,起身时隐约看见谷堆的阴影里,有个壮汉的身影正对着他点头,身边卧着的白泽神兽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暖暖的。
东街的磨坊里,石磨转得正欢。老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手上满是老茧,却把石磨擦得锃亮。见阿禾来了,他放下磨杆,指着墙上的画像:“你看,这是当年阿青先生教我画的磨盘图,说‘磨粉要匀,就像做人要诚’。”画像上的磨盘刻着承薪勺的纹路,磨出来的米粉竟泛着淡淡的青焰光。
“来,试试?”老掌柜递过磨杆。阿禾握住木杆,随着石磨转动,忽然看见些奇异的画面:阿青站在磨坊里,承薪勺化作磨杆,正教老掌柜推磨,青焰在磨盘边缘流转,将普通的谷子磨出了仙力;雪璃站在一旁,冰魄铃悬在米缸上,铃音落处,米粉里的杂质尽数沉淀;林七蹲在灶台前,用磨好的米粉熬着糊糊,给围观的孩童分食,火焰在锅底跳着欢快的舞。
“走神了?”老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禾回过神,发现石磨里的米粉竟比往常更细腻,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那是青焰与冰魄融合的味道。老掌柜的徒弟好奇地问:“师父,这米粉里是不是加了什么仙料?”老掌柜笑了:“哪有什么仙料,用心磨,石头里都能出甜味。”
阿禾返回时,路过城南的集市。市集上正热闹,有卖新米的农妇、炸油糕的小贩、酿米酒的匠人,每个人的摊位前都挂着块小木牌,写着“守真”“承善”“润生”等字——这些都是当年五位仙尊留下的膳道箴言,如今已成了凡世商贩的规矩。
走到糖画摊前,阿禾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瞎眼的老人,却能用糖稀画出栩栩如生的瑞兽,此刻他正画着一只冰魄铃,铃身上的花纹流畅优美,仿佛亲眼见过。“这是当年戴铃铛的姑娘教我的,”老人笑着说,“她说‘糖画要甜,心更要甜’,我看不见,却能摸着良心画。”
回到五味居时,夕阳正把谷堆染成金红色。掌柜的对着幅新画点头,画中是个寻常的晒谷场,五个身影混在农夫里:林七挥着锄头翻地,汗水滴在谷穗上,竟冒出小小的火焰;姜瑶光站在谷堆旁,指尖划过的星轨与谷粒的纹路重合,引来群麻雀在她身边盘旋;阿木蹲在地上,给受伤的田鼠包扎,白泽用鼻子拱着他的腰,像是在催他快些;阿青帮农妇筛谷,承薪勺当作簸箕用得正顺手;雪璃的冰魄铃悬在晒谷架上,铃音落处,散落的谷粒都自动滚回堆里。
“你看,”掌柜的指着画,“他们把仙力都种进了土里,长出的粮食养了人,也养了心。”阿禾凑近看,发现画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谷堆的影子里,藏着无数个捧着热粥的孩童、忙碌的农夫、微笑的商贩,像串永远解不开的绳结,把五人的心意与人间的烟火紧紧系在了一起。
当晚打烊后,阿禾躺在谷堆旁看星星,忽然发现天上的星斗竟与晒谷场的谷堆排列一致,其中五颗最亮的星,正对着五味居的方向闪烁,光芒落在谷堆上,长出了几颗带着星纹的谷粒——那是姜瑶光的星力,在悄悄孕育着新的希望。
他摸了摸怀里的小米,那是给刺猬准备的,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把名字刻在石碑上,而是把心意种进土里,让后来人在咀嚼粮食时,能尝到那份藏在五谷香里的温暖。就像这秋夜的风,带着谷香,也带着五人留在人间的、淡淡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