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地窖
“血债!”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扎进我的眼底,刺得眼球生疼!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从捏着照片的指尖炸开,沿着手臂的血管疯狂上窜,直冲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哗啦——!!!”
头顶阁楼的方向,那声巨大的、如同无数朽烂棺木同时崩塌坠落的巨响,就在“血债”二字映入眼帘的刹那爆发!整个老宅都在这恐怖的声浪中震颤!天花板的灰尘如同灰色的雪崩,簌簌落下,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呛得人无法呼吸!
紧随其后的,是更可怕的——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冰冷刺骨的阴风!它如同从地狱深处咆哮而出的恶龙,带着浓重的土腥、腐烂的甜腻,还有一股……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这股阴风从敞开的阁楼门洞、从楼梯口,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汹涌地灌入房间!烛火在瞬间彻底熄灭!仅有的一点灰蒙蒙的晨光也被这股恐怖的阴风吞噬,房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冰冷、怨毒的注视感回来了!而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百倍、千倍!它不再仅仅是注视,更像是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带着无穷恨意的实质包裹!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死死地缠绕住我的身体,勒紧我的喉咙!无数道冰冷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穿透了我的皮肉骨骼,牢牢地钉在我的灵魂上!它们在嘶吼!在咆哮!在狂怒!因为我看到了“血债”!因为我触动了那尘封百年的、最黑暗的秘密!
“呃啊——!” 巨大的恐惧和那股无形的、几乎要将我碾碎的压迫感让我发出濒死的呜咽。手中的照片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要脱手!但我不能!这照片,这“血债”,是唯一的线索!是解开这一切诅咒的关键!
逃!必须逃出去!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被怨灵彻底占据的死亡之地!
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在灭顶的恐怖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死死攥紧那张冰冷的照片,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灌满了冰冷的灰尘和浓烈的血腥腐朽气息。我根本顾不上方向,凭着刚才对房间布局那一点点模糊的记忆,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去!膝盖和手肘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翻倒的家具上,剧痛被更大的恐惧完全淹没。
“砰!砰!砰!”
沉重的敲门声再次炸响!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敲击,而是狂暴的、如同攻城槌般的猛烈撞击!整扇门连同门框都在疯狂地颤抖、呻吟!木屑和灰尘从门缝里喷射出来!那巨大的力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扇门彻底轰碎!
门外的东西,也被阁楼的异动彻底激怒了!它要破门而入!
前有破门之祸,后有滔天怨灵!绝境!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前后夹击的恐怖彻底撕碎时,混乱中,我的脚猛地踢到了一个冰冷、沉重、半埋在灰尘里的东西。
是那把榔头!昨夜被我遗落在墙角的榔头!
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电流,瞬间刺穿了我混沌的恐惧。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黑暗——不是门!不是逃向那扇即将破碎的门!
我的目光,在绝对的黑暗和极致的混乱中,凭着记忆,死死锁定了房间角落那个巨大的、落满灰尘的老式五斗柜!以及五斗柜旁边那片空荡荡的、堆放着一些破旧杂物和厚厚灰尘的地板!
爷爷!爷爷临终前,除了“阁楼”,还有一句含糊不清、被我当时忽略的呓语!
“……柜子……下面……躲……”
柜子下面!躲!
那声含糊的“躲”字,此刻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
“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几道狰狞的裂痕在黑暗中显现!
来不及了!
我猛地扑倒在地,不顾一切地朝着五斗柜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去!灰尘呛进喉咙,引起剧烈的咳嗽,但我死死咬着牙,肺部像要炸开。冰冷沉重的榔头被我胡乱地抓在手里。
冲到五斗柜旁,我几乎是用身体撞开那些堆积的破筐烂篓。借着门板碎裂缝隙透入的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我看到了!在五斗柜靠墙的角落,一块厚重的地板边缘,似乎……似乎有一圈极其细微的缝隙!与周围严丝合缝的地板不同!而且,在那缝隙边缘,灰尘的堆积也显得异常稀薄,像是……经常被移动!
就是这里!
“咚!!!” 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伴随着木屑飞溅的刺耳声音!门板中央,一个巨大的破洞被硬生生砸穿!一只枯槁、青黑色、指甲污浊尖利的手,猛地从破洞外伸了进来!疯狂地抓挠着空气!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身后,从阁楼涌下的冰冷怨毒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已经扑到了我的后背!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我的血液!无数亡魂的尖啸和诅咒仿佛直接在脑海里炸响!
“啊——!!!” 极致的恐惧化作了最后的力量!我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抡起手里沉重的榔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那块边缘有缝隙的地板!
“哐!!!”
火星迸溅!朽烂的木屑纷飞!
不是实心的!下面是空的!那木板发出空洞的回响!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那块厚实的木板边缘被砸得碎裂开来!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暴露出来!一股更加陈腐、阴冷、带着浓重泥土和霉菌味道的气息,混合着阁楼涌下的血腥腐朽风,猛地从洞口喷涌而出!
地窖!真的有地窖!
身后,那从门洞伸进来的鬼爪,距离我的脚踝只有不到半米!阁楼涌下的冰冷怨毒气息,已经如同冰水般浸透了我的后背!
没有时间犹豫了!下面是未知,但留在上面,是立刻的死亡!
我扔掉榔头,不顾一切地扒开碎裂的木板,将身体猛地向那漆黑的洞口塞去!洞口不大,刚好容一人通过。冰冷的、粗糙的石头边缘狠狠刮擦着我的手臂和肋骨,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我几乎是头朝下地栽了进去!
“噗通!”
身体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布满厚厚浮尘的泥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几乎在我落地的同时,头顶上方——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沉重的木头砸落在地的声音!还有无数灰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那块被我砸开的地板,被某种力量猛地合上了!或者……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落覆盖了!?
光线彻底断绝!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将我吞没!
只有灰尘还在簌簌落下,扑了我满头满脸。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头顶那狂暴的撞门声、阁楼涌下的阴风呼啸、那无数怨毒的尖啸……所有令人疯狂的声音,在木板合拢的瞬间,全部消失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地上那个活生生的地狱,彻底隔绝了。
我瘫倒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惊吓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菌的味道,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灼痛的喉咙。汗水早已浸透又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带来一丝虚脱般的无力感。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几乎让我昏厥过去。
但手中的触感提醒着我——那张泛黄冰冷的照片,还有照片背面那触目惊心的“血债”二字,依旧死死地攥在我的手心。它像一块冰,又像一块烧红的炭,提醒着我这暂时的安全是多么脆弱,外面的恐怖从未远离。
我挣扎着,艰难地翻过身,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坐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尤其是摔下来的后背和肋骨,疼得我直抽冷气。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睁大,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纯粹、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黑。
这里……就是地窖?
爷爷让我“躲”的地方?
我伸出颤抖的手,在冰冷的泥地上摸索。触手所及,是厚厚、松软、冰冷的浮尘。再往前,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石头墙壁,表面粗糙,布满了滑腻的苔藓。空气是凝滞的,带着百年未曾流通的陈腐气味,浓烈的土腥、霉烂,还有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木质和金属混合的气息。
空间似乎不大。我扶着墙壁,忍着剧痛,极其缓慢地、一点点蹭着站起来。伸直手臂,很快就能触碰到对面的墙壁。宽度也仅容两三人并排。长度……我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脚下不时踢到一些松软的、可能是土块或腐朽杂物的东西。大约走了十几步,手指触碰到一个坚硬的转角。是丁字形的?还是L形?黑暗中无法判断。
这地窖比想象的要深。我抬头,头顶是绝对的黑暗,刚才掉下来的那个入口,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感觉距离头顶很远。
就在这时,我的手在墙壁上摸索时,指尖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带着棱角的突出物。
不是石头。
是金属!
我心中一动,忍着肋骨摩擦的疼痛,弯下腰,仔细用手触摸。
那是一个固定在墙壁上的、生满厚厚绿锈的金属支架,像是烛台或者油灯架!触手冰冷粗糙,锈蚀得厉害。
有灯架!那……有灯吗?
我压抑着激动,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蹲下身,在支架下方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小心翼翼地摸索。浮尘很厚,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同样冰冷坚硬、带着弧度的物体。我扒开浮尘,将它拿了起来。
入手沉重,表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锈蚀颗粒,形状……像是一个提手油灯!灯罩的部分似乎破损了。
灯!真的有灯!
我心脏狂跳,急忙在油灯上摸索。果然,在灯座下方,摸到了一个同样锈蚀、但似乎还能拧动的旋钮。里面……还有凝固的灯油吗?我颤抖着手,用力拧动那锈死的旋钮。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地窖里显得格外瘆人。旋钮极其艰涩,仿佛已经锈死了一个世纪。我咬着牙,用尽力气,指甲几乎要抠进锈蚀的金属里。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旋钮终于松动了!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继续拧开。
一股浓烈的、如同变质油脂混合着灰尘的古怪气味飘了出来。灯芯槽里,似乎还有一点黑乎乎、凝固如沥青般的东西。
灯油!虽然变质凝固了,但还有!
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我颤抖着手,在冰冷的地上摸索着。很快,在油灯旁边的浮尘里,摸到了几根细长、同样冰冷坚硬的东西——火柴!虽然盒子早已朽烂,但里面的火柴杆似乎还完好!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火柴,指尖冰冷僵硬。黑暗中,我摸索着找到火柴盒侧面的磷面——那粗糙的触感还在!
“嚓!”
第一下,没有反应。火柴头在磷面上划过,只有细微的摩擦声。
“嚓!”
第二下,依旧只有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火星,瞬间熄灭。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求求你……一定要着!
“嚓——!!!”
第三下,我用尽全力!黑暗中,一道极其微弱、带着硫磺气味的橘黄色火苗,猛地跳跃起来!虽然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但这点光芒,在这绝对的地底黑暗中,却如同太阳般耀眼!
我强忍着激动,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护着这来之不易的火苗,小心翼翼地凑近油灯的灯芯。
灯芯早已焦黑碳化。微弱的火苗舔舐上去,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起一股黑烟,但灯芯并没有立刻点燃。火苗在灯芯顶端跳跃着,顽强地坚持着。
快着啊!快着啊!
就在火柴即将燃尽的最后刹那——
“噗!”
一声轻微的爆响!
一团黄豆大小的、极其微弱、昏黄摇曳的火焰,终于在焦黑的灯芯顶端,顽强地燃烧起来!
成了!
我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吹熄了即将烧到手指的火柴梗。地窖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油灯那一点微弱得可怜的昏黄光晕,在我手中摇曳着,像风中残烛,仅仅能照亮我脚下不足一尺见方的地方。
但这点光,已经足够了!它驱散了绝对的黑暗,带来了微弱的安全感。
我小心翼翼地举起油灯。昏黄的光晕如同一个脆弱的气泡,在浓稠的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空间。光晕的边缘被黑暗贪婪地吞噬着,显得无比脆弱。
借着这微弱的光,我终于看清了地窖的部分轮廓。
空间果然不大,呈狭长的矩形。墙壁是粗糙的石头垒砌,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和滑腻的水渍。地面是冰冷的硬泥地,覆盖着厚厚的浮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霉烂和陈腐的金属锈蚀气息。
我的目光,随着摇曳的灯光缓缓移动。
然后,停住了。
在地窖最深处的角落,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的地方。
那里,整整齐齐地、沉默地堆放着……十几口箱子。
不是普通的木箱。它们大小不一,但形状都极其方正、厚重。材质是深色的木头,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颜色。箱体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深刻划痕和霉斑。
最引人注目的是箱子上的锁扣。不是普通的铁锁,而是粗大的、同样布满厚重绿锈的黄铜锁扣!每一口箱子上都有!那些铜锁扣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幽暗、冰冷的光泽,如同沉睡野兽的眼睛。
它们沉默地堆叠在那里,散发着一种与这地窖同样古老的、死寂的、封存着无尽秘密的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这寒意并非来自阁楼怨灵的冰冷,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来自时间尘埃和历史阴影的悚然。
血债……
这两个字,和手中照片上那酷似我的年轻男子的脸,在我脑海中疯狂交织。
这些箱子……和那张照片,和那“血债”,和阁楼上那憎恨我这张脸的怨灵……有什么关联?
爷爷让我躲到这里,仅仅是躲避阁楼的怨灵?还是……他潜意识里,希望我找到这里?找到这些箱子?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张冰冷的照片。照片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摇曳的油灯光晕,如同鬼魅的舞蹈,在那些沉默的箱子和冰冷的铜锁扣上跳跃。
地窖的死寂,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