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坐在会客室里,指间的雪茄烟雾缭绕。
他穿着定制西装,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纹,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和拆迁队那些灰头土脸的工人完全不同。
“警察同志,我确实去看过进度,但没上楼。”
他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锃亮的皮鞋旁,“我父亲刚去世,公司的事又忙,哪有时间串门。”
我把赵建国的照片推过去,照片里他站在机械厂门口,旁边是我父亲。
“您父亲去世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比如关于老同事,或者机械厂的事?”
赵鹏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两秒,像被针扎了下:“他老年痴呆,说的话都不着边际,今天说机器丢了,明天说要去厂里上班。”
他掐灭雪茄,金属烟缸发出轻响,“王阿姨的事我很遗憾,但这真的是意外。我已经让公司准备了抚恤金,希望能帮她儿子做点什么,也算尽点心意。”
“您认识我父亲吗?”我突然问。
照片里父亲就站在赵建国旁边,两人的肩膀挨着,笑得很熟络。
赵鹏的表情明显僵了下:“好像……有点印象,都是机械厂的老同事。”
他看了眼表,金色的表壳在灯光下闪了下,“如果没别的事,我公司还有会,先走了。”
赵鹏起身时,西装内袋露出半截褪色的机械厂厂徽,与我父亲的同款,边缘都磨得发亮。
“这是我爷爷留的。”他指尖摩挲厂徽边缘,突然冷笑一声,“我爸当年只会偷偷摸摸卖机器,连厂房的螺丝钉都要贪,哪配当厂长?哪配戴这个?”
我注意到他袖口绣着极小的“红星”字样——是机械厂当年的厂训缩写,只有老职工的家属才会绣这个。
“您对机械厂很熟悉?”
赵鹏的喉结滚动了下:“我小时候在厂里长大,看我爷爷亲手组装机床。”
他突然掐紧拳头,指节泛白,“可我爸把一切都毁了!”
我注意到他鞋底沾着点暗红的泥土——和王桂兰家窗台的泥土颜色一致,那种红黏土在老城区只有王桂兰家那片有。
“赵总,您周三穿的是这双鞋吗?”
他低头看了眼鞋:“不是,我有好几双同款的。”
从会客室出来,老周把份文件塞给我:“红星机械厂2005年破产,一批进口设备不知所踪,当时的负责人就是赵建国。”
他指着文件里的设备清单,“这些机器现在是古董,能卖不少钱。”
我翻到清单最后,看见父亲的签名——他是当时的设备管理员,负责登记设备出入库。
“王桂兰他们,是不是知道机器的下落?所以才被盯上?”
老周突然拍了下大腿:“上个月信访局的记录里,王桂兰确实提过‘被偷走的机器’!当时没人当回事,以为是老人糊涂了。”
他补充道,“刚查到马老根的落脚点了,在邻市的一家小旅馆,我让当地警方盯着了,他说明天就回来配合调查,说是想起了些关于王桂兰的事。”
去医院的路上,我给林溪打电话,让她查赵建国去世前的通话记录。
“还有,查红星机械厂的老职工,特别是负责保卫的,说不定有人知道当年的事。”
母亲今天精神好了很多,看见我就念叨:“你爸当年总说,那些机器是国家的宝贝,不能让坏人拿走。”
她抓着我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有天晚上他回来,衣服上全是泥,说跟人抢账本了,那账本记着机器被谁偷走的……”
“账本?”
“就是记机器去向的本子。”
母亲的眼神又开始模糊,声音越来越轻,“他藏起来了……藏在……银杏……”
她的话没说完就睡着了。
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李大爷怀里的那半盆银杏——他为什么要抱着盆栽去工地?
那盆栽对他来说,肯定不只是盆花。
林溪的电话恰在此时打来,声音带着兴奋:“找到当年的保卫科长了!姓刘,退休后住在郊区,他说你父亲把账本藏在厂门口那棵老银杏里!那棵树现在还在,就在鼎盛集团的工地上,赵鹏他们没敢砍,说是古树!”
她顿了顿,“孙磊的爷爷当年是厂里的仓库管理员,跟你爸关系不错,刘科长说,孙磊小时候总在老银杏树下玩,说不定知道树洞的事。”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路过护士站时,听见护士说鼎盛集团刚给医院捐了台新的ct机,院长正陪着赵鹏在办公室喝茶。
而孙磊,就在办公室外的走廊等着,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指节因用力泛白——桶身贴着的缴费单边角卷翘,“透析费”三个字被手汗洇得发潮。
他反复摩挲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护士的消息:“孙先生,你母亲的透析管需更换,费用今日必须缴清。”
见我走来,他慌忙把手机揣进裤袋,桶身的磕碰声在安静的走廊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