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的手掌落在贾东旭肩头时,能感觉到小伙子肩胛骨在微微发颤。晨雾裹着煤烟味飘过葡萄架,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两截被露水打湿的枯木。贾东旭的棉袄第二颗扣子错扣进第三道扣眼,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硬的白衬衣领——那是易中海去年给他的,说是\"上班得有个上班的样子\"。
\"东旭,\"易中海的烟袋锅子在石墙上磕出清脆的声响,烟油顺着裂缝渗进砖缝,\"你再这样魂不守舍,明天就别进车间了。\"铣刀飞转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去年有个学徒工打盹,三根手指被齐刷刷削掉,血溅在车床齿轮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贾东旭猛地抬头,瞳孔里映着易中海斑白的胡须。他想起昨天在车间,铣刀擦着工件飞过的厉响,铁屑溅在围裙上烫出一溜焦痕。\"师傅,我……\"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秦淮茹低头绞手绢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那截皓白的手腕像根细瓷筷子,碰一碰就要碎。
\"是秦家闺女的事吧?\"易中海忽然压低声音,烟袋杆戳了戳贾东旭的胸口,\"我今儿去厂里找老领导,看看能不能给那丫头弄个临时工指标。\"话音未落,就看见小伙子眼睛亮得像灯笼,嘴角咧开的弧度能塞进个鸡蛋。
\"师傅,这使不得!\"贾东旭的手掌攥得指节发白,棉袄袖口的补丁被他揉得变了形,\"您 already 帮我太多了……\"他混用着刚学的俄语单词,这是跟车间里的援建专家偷学的,总想在秦淮茹面前显摆显摆。
易中海摆摆手,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他想起贾东旭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铁屑:\"中海,东旭就拜托你了。\"如今这孩子眼巴巴望着城里的媳妇,像极了当年自己攒钱买第一块手表的模样。\"少废话,\"武师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你只要把转正考核过了,比什么都强。\"
贾东旭重重点头,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他看着易中海走进晨雾的背影,忽然想起母亲说的\"易师傅是咱们家的恩人\",鼻尖猛地一酸。葡萄架上的露珠落在后颈,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原地很久了。
西街的学丰药馆还笼在晨雾里,雕花木门上的铜环结着薄霜。谢颖琪踢踏着布鞋跑过青石板路,发梢的露珠沾在药馆的竹帘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爷爷!\"她冲进后院时,谢学丰正用戥子称着黄芪,戥星在晨光下微微晃动。
\"又睡过头了?\"老人头也不抬,指尖捻着黄芪片,\"锅里温着粥,加了点桂圆。\"药碾子旁的青花碗里,桂圆肉泡得发胀,像几颗蜷曲的琥珀。谢颖琪盯着碗里的粥,又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爬过八点——卫生所的早会要开始了。
\"来不及了!\"小姑娘跺着脚转圈,帆布包带子在肩头晃荡,\"昨天值夜班太累了嘛……\"她想起昨晚给张大爷换药,老人腿上的烂疮味熏得她直犯恶心,回到药馆时月亮都偏西了。谢学丰放下戥子,看着孙女急得通红的鼻尖,忽然想起她小时候赖床,总把被子蒙住头喊\"妖怪来了\"。
\"早饭必须吃。\"老人不容置疑地把粥碗塞进她手里,\"不然下午该低血糖了。\"谢颖琪鼓着腮帮子喝了两口,桂圆的甜香混着米油滑进喉咙。她忽然想起昨天何雨柱来抓药,手里提着的野山参须根上还沾着黑土,那分量够买半袋白面了。
\"爷爷,\"她忽然放下碗,\"昨天柱子哥抓的药里,有九节菖蒲和紫河车呢!\"谢学丰正在擦拭药柜的手顿了顿,戥子上的铜盘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九节菖蒲要长在阴山背坡,十年才能长一寸,紫河车更是可遇不可求,这两样凑在一起,多半是给重伤的人吊命用的。
\"他还抓了什么?\"老人转身时,袖口扫过\"当归\"的药屉,褐色药末簌簌落下。谢颖琪掰着手指头数:\"还有野山参、深海鲛人油……对了,还有一味闻起来怪怪的,像是老虎骨头磨的粉!\"她想起何雨柱递来药方时,指尖有层薄薄的茧,不像个厨子该有的手。
谢学丰走到药柜前,抽出写着\"何雨柱\"名字的药笺。宣纸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落笔处带着细微的震颤,像是运着内息写的。\"丁香三钱,沙参五钱……\"他喃喃念着,忽然停在最后一味药上——\"龙涎香一分\"。这玩意儿价比黄金,寻常人家别说用,听都没听过。
\"这孩子……\"老人的指腹摩挲着纸页,想起何雨柱第一次来抓药时,穿着鸿宾楼的白大褂,袖口却沾着块可疑的血迹。他当时以为是杀鱼弄的,现在想来,那血迹的颜色太深,倒像是人血。
谢颖琪背着帆布包跑出药馆时,晨雾已经散了。她看见何雨柱正蹲在街角刷牙,搪瓷缸子里的泡沫混着牙膏味飘过来。\"柱子哥早!\"她扬手打招呼,却看见小伙子漱口的动作猛地一顿, spit 出来的水竟带着淡淡的金色——像掺了细沙。
何雨柱看着谢颖琪跑远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后槽牙。刚才漱口时,他尝到了血腥味——昨晚给杨佩元送药膳时,老人正在运功逼毒,溅在他手背上的血珠渗进了皮肤。他想起杨佩元说的\"穿山甲余孽还有漏网之鱼\",忽然觉得这西街的晨光有些刺眼。
学丰药馆里,谢学丰将何雨柱的药笺夹进《本草纲目》。书页翻开在\"虎骨\"那一页,配图上的老虎睁着铜铃大眼,爪牙间似乎还滴着血。他想起孙女说的\"老虎骨头磨的粉\",忽然走到后院,从地窖里搬出个檀木盒。
盒盖掀开时,露出半块带纹路的骨头。谢学丰用指甲刮了刮骨面,粉末落在白纸上呈淡金色——这是他师傅当年留下的虎骨,据说是打杀过东北虎的。他将何雨柱的药笺放在骨粉旁,忽然发现宣纸上的墨痕,竟与骨粉的颜色隐隐呼应。
\"有意思。\"老人捻起一点骨粉放在鼻尖,忽然听见前堂传来铃铛声。他赶紧合上木盒,走出后院时,看见何雨柱站在药柜前,手里拿着张药方,上面写着\"九节菖蒲五钱,紫河车一具\"。
\"谢爷爷,\"何雨柱的声音带着歉意,\"昨天抓的药少了味引子,得再补点。\"他看着谢学丰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线——那是系在虎骨盒上的,刚才从后院出来时没来得及摘下。
谢学丰接过药方,指尖触到纸页上的内息残留。他想起杨佩元的名号,想起军管会最近的动作,忽然笑了笑:\"柱子啊,你这药是给太元武馆的杨老抓的吧?\"
何雨柱正在数钱的手猛地一顿,铜钱从指缝间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谢学丰了然的眼神,忽然觉得这药馆的晨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