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练兵场的草叶上时,叶白已经站在军械库门口了。新铸的铠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工匠正拿着软布细细擦拭,月白色的里衬从甲胄边缘露出来,绣着朵半开的鸢尾花。
“殿下,这铠甲的肩甲改了弧度,更贴合骑士长的身形。”工匠哈着腰递过头盔,护面内侧刻着小小的“伊”字,“您说的暗袋也做好了,能藏三枚短刃。”
叶白接过头盔,指尖抚过那道浅刻的字迹。“她喜欢简洁。”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把那些多余的花纹磨掉。”
工匠愣了愣,慌忙应着去拿砂纸。叶白转身时,正撞见伊蕾娜站在不远处,银白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骑士靴踩过草叶带起露水,手里还拎着只刚打的野兔。“殿下又在给我准备惊喜?”她晃了晃手里的野兔,嘴角扬着笑,“不如晚上烤了下酒?”
他的耳尖瞬间红了,把头盔藏到身后。“路过而已。”声音硬邦邦的,像块没烧透的木炭。
伊蕾娜却径直走过来,伸手从他身后抽走头盔。护面翻开时,她看见了那个“伊”字,指尖顿了顿,忽然抬头撞进他的眼睛。“王子殿下的心意,未免太明显了些。”她的拇指蹭过那道刻痕,声音低得像叹息。
叶白的心跳漏了一拍,正想找借口,却被她拽住手腕往林子里拖。野兔的皮毛蹭过他的手背,带着晨露的凉意。“带你去个地方。”伊蕾娜的声音混着鸟鸣,轻快得像林间的风。
穿过茂密的榛子林,眼前忽然铺开片鸢尾花海。淡紫色的花瓣沾着露水,在晨光里像浮着层碎星。伊蕾娜松开他的手,跑进花海深处,月白色的骑士服被风吹得鼓起,像只振翅的白鸟。
“去年巡营时发现的。”她回头朝他笑,发梢的露水甩落在花瓣上,“知道你喜欢鸢尾,就悄悄围起来了。”
叶白站在花海边缘,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总躲在城堡的花园里画鸢尾花,那时伊蕾娜还是个刚入骑士营的新兵,每次训练路过,都会偷偷给他塞块麦饼,说:“王子殿下别总闷着,出去晒晒太阳才好。”
“发什么呆?”伊蕾娜折了支开得最盛的鸢尾,别在他的衣襟上,“再不动,我就把野兔烤成炭了。”
他们在花海旁支起篝火,伊蕾娜处理野兔时手法利落,刀尖挑开内脏的动作,和她挥剑时一样干脆。叶白蹲在旁边添柴,火星溅到她的靴尖,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往肉上撒盐粒。
“下月的册封礼。”叶白忽然开口,树枝在火堆里噼啪作响,“教皇会亲自来。”
伊蕾娜的动作顿了顿。“老伯爵的事……”
“他已经递了降书。”叶白打断她,往火堆里添了根粗木,“说要去修道院静养,把封地全捐给骑士营了。”
她抬头看他,眼里闪过诧异。叶白却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拨弄着柴火:“我让工匠给你做了新剑,剑柄嵌了蓝宝石,和你的眼睛很像。”
烤肉的香气忽然漫开来,混着鸢尾花的甜香。伊蕾娜把烤得焦黄的野兔从火堆上拿下来,用匕首切成小块递给他:“殿下好像有心事。”
他咬了口兔肉,炭火的焦香里带着点涩。“册封礼那天,”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花海,“我想……让你站在我身边。不是作为骑士长,是作为……”
话没说完,就被她塞了块兔腿堵住嘴。“先吃东西。”伊蕾娜的耳尖红了,转身去收拾火堆,“烟呛得慌。”
叶白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他把那支鸢尾花从衣襟上取下,轻轻别在她的发间。淡紫色的花瓣蹭着她的耳廓,和银白的长发配在一起,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别动。”他按住她想躲的肩膀,指尖顺着发丝滑到她的颈后,“这样才好看。”
远处忽然传来号角声,绵长的音调在林间回荡。是城堡的集合号,通常只有紧急情况才会吹响。伊蕾娜瞬间站起身,手按在剑柄上:“我去看看。”
“等等。”叶白抓住她的手腕,把那枚银戒指套回她的无名指,“不管发生什么,记得我在。”
伊蕾娜的目光撞进他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笃定的温柔。她用力点头,转身时发间的鸢尾花轻轻颤动,像在应和着他的话。
等叶白赶回城堡,才知道是教皇的使团提前到了,还带来了份密函——邻国的公主想联姻,教皇亲自做媒。贵族们围在议事厅里,看见他进来立刻噤声,老伯爵的空位上,赫然摆着份烫金的联姻书。
“殿下,这是天赐的良缘啊。”新上任的财政大臣搓着手笑,“邻国的金矿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叶白没看那份联姻书,径直走向王座。“我的婚姻,我自己定。”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灰蓝色的眼眸扫过全场,“谁再提联姻,就去陪老伯爵修道。”
使团的主教想说什么,却被他投来的目光逼退。“告诉教皇,”叶白拿起联姻书,轻轻一撕两半,“王子叶白已有心悦之人,此生非她不娶。”
纸屑落在地毯上,像撕碎的雪。贵族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再说话——他们都记得老伯爵的下场,更记得这个年轻王子眼里的锋芒,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画鸢尾花的少年了。
走出议事厅时,夕阳正把城堡的尖顶染成金红色。伊蕾娜站在广场的喷泉旁,发间的鸢尾花不知何时掉了,手里却握着支新折的,花瓣上还沾着夕阳的光。
“听说了?”叶白走到她身边,水花溅在靴尖上,凉凉的。
她把鸢尾花递给他,花瓣在他掌心轻轻颤动。“主教说,邻国的公主有金色的头发。”
“我更喜欢银色的。”他接过花,别回她的发间,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尤其是……发间带着鸢尾花香的。”
喷泉的水珠在夕阳里折射出彩虹,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伊蕾娜忽然踮起脚,在他唇角落下个轻吻,像花瓣拂过。“那我就当回‘祸国殃民’的妖女。”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戒指在两人指间相碰,发出清脆的响。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晚祷的钟声,惊飞了广场上的白鸽。叶白看着她发间的鸢尾花,忽然想起小时候画的那些画——原来从那时起,他的画里就藏着个穿骑士服的身影,只是那时太笨,没看清自己的心意。
册封礼那天,伊蕾娜果然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骑士服,站在他身边。教皇念祷词时,阳光透过彩绘玻璃落在她发间的鸢尾花上,泛着细碎的光。叶白悄悄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划了个鸢尾花的形状。
她转头看他,灰蓝色的眼眸里盛着笑意,像藏着整片鸢尾花海。
礼成后,骑士们举着剑欢呼,贵族们抛起礼帽,连天空都蓝得不像话。叶白忽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其实那支新剑,我偷偷刻了字。”
“刻了什么?”
“叶白之妻。”他的声音混着风声,轻得像句誓言,“等战事平息,我们就来这片花海,我给你戴上王冠。”
伊蕾娜的眼眶忽然红了,却笑着捶了他一下:“王子殿下越来越不正经了。”
远处的鸢尾花海在风里起伏,像片紫色的浪。叶白知道,从今天起,他的骑士不仅会握着剑护他周全,还会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过往后的漫长岁月——就像此刻,她发间的鸢尾花,永远朝着阳光的方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