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的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刚压下去的咳意,垂着眼帘不敢看清涟,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清涟的怒气似乎稍稍滞了滞,盯着他紧绷的侧脸看了半晌,突然嗤笑一声,抬手猛地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知道什么了?知道该安分守己,还是知道该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剜掉?”
她的指甲几乎要戳进他的皮肤里,眼里的偏执丝毫未减:“别跟我玩这套装乖的把戏,灰烬。我要的不是这句轻飘飘的‘知道了’——我要你眼里只能有我,心里只能装我,一点缝隙都不能给别人留。”
灰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发紧:“……我知道了。”
清涟盯着他半晌,见他始终低着头,像只被驯服的困兽,终于缓缓松开手,指尖滑过他下巴上的红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却依旧带着命令的意味:“记住你说的话。再让我发现你有半点分心,下次就不是撞墙这么简单了。”
她说完转身走向内室,留下灰烬独自靠在墙上,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手腕和下巴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烧着。他缓缓闭上眼,将那句没说出口的“放过我”咽回肚子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反抗都像徒劳的挣扎。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泼满了清涟府邸的每一个角落。灰烬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听着外间清涟均匀的呼吸声,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脑子却异常清醒。
逃。
这个字像一根细针,从下午清涟松开手的那一刻起,就反复刺着他的神经。
他不是没想过逃。之前,他曾偷偷藏了一把银匕,想趁清涟沐浴时撬开后院的锁。可刚摸到门边,就被她逮了个正着。她没打他,也没骂他,只是把那把银匕扔进火盆,看着它一点点熔成银水,然后笑着说:“灰烬,你跑一次,我就毁一样你在意的东西。下次,该轮到你那支刻着名字的旧笛了,对吗?”
他当时浑身冰凉,像掉进了冰窖。他知道她说到做到。
可现在,那股逃跑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清涟的呼吸变重了些,似乎翻了个身。灰烬立刻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等了许久,身边的气息重新平稳下来,他才敢缓缓挪动身体。
指尖触到枕下的那截断簪——是他白天趁清涟去花园时,从她梳妆盒里偷的。簪子的断口很锋利,足以划断窗棂上的木栓。
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刚好照在清涟熟睡的脸上。她的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嘴角却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笑意。
灰烬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攥紧那截断簪,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敢多看,怕自己再多看一眼,那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会烟消云散。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脚刚沾地,就听见清涟低低地说了句什么。他吓得僵在原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别跑……”她呢喃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灰烬松了口气,几乎要瘫软在地。他扶着墙,一点点挪到窗边,用断簪小心翼翼地去拨木栓。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清涟的背影,只要她有一点动静,他就立刻装作起夜。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木栓开了。
他推开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带着夜露的湿气,吹得他一个激灵。墙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就是现在。
他咬咬牙,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灵巧地钻了出去,然后轻轻合上窗户,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连同清涟的呼吸声,一并关在了里面。
后院的柴房里,藏着他早就备好的干粮和水。他抓起包裹,不敢点灯,借着月光辨认方向,朝着记忆中那处矮墙跑去。
墙不高,他以前练过翻墙,这点高度本不算什么。可此刻他太紧张了,手脚发软,试了两次都没能爬上去。墙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两下,已是二更天。
他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草叶摩擦的声音。
“找到你了。”
清涟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从背后传来。
灰烬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月光下,清涟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拿着那支他以为早就被毁掉的旧笛,笛身被她捏得咯咯作响。
“跑啊,怎么不跑了?”她笑着,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原来就只会这点偷偷摸摸的把戏。”
灰烬看着她手里的笛子,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慢着”
“我答应过,你跑一次,就毁一样你在意的东西。”清涟一步步走近,笛子在她掌心慢慢弯曲,“是你先不守信用的,灰烬。”
“咔嚓”一声,竹笛断成了两截。
灰烬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他看着那截断笛,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赢了……”他喃喃道,“我不跑了……”
清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却没了温度。她蹲下身,用断簪挑起他的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又带着一丝疯狂:“早这样听话,不好吗?”
灰烬没有看她,只是望着那堵他没能翻过去的矮墙,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
逃跑的念头,像一颗被踩碎的种子,再也发不了芽了。
“嗬——!”
灰烬猛地从地上弹起,周身血气骤然翻涌,原本清明的瞳孔瞬间被猩红吞噬,眼白处爬满蛛网状的血线。
他右手往背后一抽,那柄沉寂已久的修罗刀应声出鞘,刀身嗡鸣着泛起血色红光,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这股凶戾之气撕裂,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压向四周。
“血之祭礼第四变……”清涟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后退半步,眼神里第一次闪过惊愕,“你居然敢动用禁术?!”
灰烬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握着刀柄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刀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在他脚边形成一道旋转的气浪。这是他压箱底的底牌,以精血为引,短时间内突破境界限制,代价却是事后三天内灵力尽废。
“你疯了?!”清涟的声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这种禁术,你不要命了?”
灰烬猛地踏前一步,修罗刀拖过地面,划出一道火星四溅的痕迹,血气如狼烟般冲天而起:“把笛子……捡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清涟看着他眼底那焚尽一切的疯狂,竟一时被震慑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灰烬,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不惜同归于尽的困兽。
“捡起来!”灰烬再次嘶吼,刀身红光更盛,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
清涟咬了咬牙,缓缓弯腰,将那两截断笛捡起来,捏在手里。
“扔过来。”灰烬的刀尖微微抬起,直指她的咽喉。
血气还在攀升,他的皮肤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显然禁术的反噬已经开始生效。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眼里只有那截断笛,以及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有两个笛子 一个师叔给的一个母亲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