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山峰时,庭院里已摆开了矮桌。风逸刚洗了澡,换上干净的青衫,正蹲在炉边翻烤着妖兽肉,油脂滴落炭火,溅起一串火星,香气顺着晚风飘出老远。
宣竹风尘仆仆地走进院门,墨色长袍沾着些许尘土,看到石桌边的灰烬,脚步加快了些:“听说你伤得重,我一路没敢耽搁。”
灰烬正往陶碗里倒酒,闻言抬眸笑了笑:“早没事了,坐。”
宣竹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他手腕上淡去的红痕,眉头微蹙:“清涟那边……”
“喝酒。”灰烬把一碗酒推过去,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不提了。”
风逸端着烤好的肉串凑过来,往宣竹手里塞了一串:“就是,回来就该高兴!你看这肉,外焦里嫩,我特意多放了孜然——”
话没说完,就被宣竹敲了下脑袋:“洗手了吗?”
风逸嘿嘿笑着躲开,自顾自咬了一大口肉:“洗了洗了,比你的剑都干净!”
“风逸,黎晓呢,我找不到她”
“她走了,给你留了封信你看看吧”
灰烬接过风逸递过来的信打开后信上写着:灰烬我很抱歉已这种方式与你道别,我觉得是我耽误了你,你真的很好,但是以后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
“...”
“灰烬?”
“无事”
三人碰了碰碗,酒液清冽,带着山间野果的微甜。暮色渐浓,远处山峰的轮廓浸在月光里,像泼墨的画。风逸说着边境的趣闻,说他如何用风刃劈断了强盗的马缰,又如何被一群灵猴抢走了干粮;宣竹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两句,说到他与炎烈在密林里追踪傀儡师的经历,眼神亮了亮。
“对了,”宣竹忽然想起什么,从纳戒里取出一个木盒,“在无尽海边上捡到的,据说对疗伤有好处。”
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拳头大的海珠,莹润的蓝光流转,透着沁人的凉意。灰烬认得这是深海寒珠,最能滋养经脉,不由挑眉:“你倒是会捡。”
“运气好。”宣竹笑了笑,把木盒推给他,“拿着吧,正好用得上。”
风逸凑过来看了看,咋舌道:“这珠子能换十坛醉仙酒!宣竹你可以啊,什么时候也带哥们去捡捡?”
宣竹瞥他一眼:“先把你上次欠我的那把匕首还了再说。”
“……那不是不小心弄丢了吗。”风逸挠挠头,转头给灰烬使眼色,“对吧灰烬?”
灰烬笑着摇头,仰头饮尽碗中酒。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寂,却又因这满桌的烟火气而显得格外温暖。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风逸已经喝得半醉,正趴在桌上哼着不成调的歌;宣竹在收拾碗筷,动作慢条斯理;灰烬靠在廊柱上,看着庭院里跳动的灯火,忽然觉得,比起那些纠缠与纷争,这样的夜晚,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明天开始,一起练剑?”宣竹忽然开口。
灰烬抬眸,对上他眼底的认真,笑着点头:“好。”
风逸猛地抬起头,含混不清地喊:“算我一个!我新创了套剑法,保证厉害……”
话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桌上,打起了轻鼾。
两人相视而笑,月光穿过枝叶,在他们身上落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温柔的星子。
将风逸安顿好,灰烬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看向宣竹,眼底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熟稔
宣竹闻言笑了,伸手拍了拍灰烬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像极了从前无数次并肩作战后的默契,宣竹抬头望向天边的弦月,声音放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咱们还能在这儿聚着”
灰烬从纳戒里摸出两个酒杯,又取出一坛尘封的老酒,酒液入杯时发出清越的声响
“尝尝这个,当年炎烈说要找的“醉流霞”,我托人寻了好几天才弄到。”看着宣竹举杯的动作,忽然笑了
“说起来,当年你总嫌我喝酒误事,如今倒成了我先备着酒等你。”
宣竹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液辛辣却回甘,像极了他们走过的那些岁月。他放下酒杯,眼底闪着光:“当年是怕你误了正事,如今嘛——”挑眉看向灰烬“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喝。”
夜风穿过竹林,带着清冽的草木香。远处传来风逸轻微的鼾声,近处是酒杯轻碰的脆响,两个曾并肩踏过血与火的人,此刻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说太多,却已胜过千言万语。有些情谊,穿越了轮回,熬过了岁月,终究还是沉淀在了这杯酒里,浓得化不开。
酒过三巡,灰烬指尖在杯沿划了一圈,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竹影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青丘的事……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宣竹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眼底是与他一致的凝重:“魂灯一直温着,聚魂阵也布好了,只差你这主阵人。”他沉默片刻,补充道,“当年他走火入魔,你亲手斩他是迫不得已,别总搁在心上。”
灰烬喉结动了动,指尖泛白。青丘倒在他剑下的那一刻,那双曾总含着笑意的眼睛里的疯狂与痛苦,至今还会在午夜梦回时刺得他心口发疼。“我知道。”他声音有些哑,“可终究是我送他走的。”
“所以才要把他接回来。”宣竹倾身,往他杯里添了些酒,“后天吧。你这两日再养养,聚魂需耗费大量灵力,你得全盛状态才行。”他看着灰烬,语气笃定,“放心,这次我护着阵眼,绝不会再出岔子。”
灰烬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看到那份不容置疑的认真,心里那点翻涌的愧疚忽然安定了些。他想起青丘总爱披着那件黑袍,笑起来时眼角会泛起浅红。
“好。”他重重点头,举起酒杯,“后天,我们把他带回家。”
宣竹与他碰杯,清脆的响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下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有第三道影子,正静静站在那里,等着被唤醒。
夜风里,似乎还飘着青丘惯用的桃花酿的香气,淡得像一场久未醒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