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津的唇角微微上扬,笑意如涟漪般在眼底漾开。窗外斜照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手中的青瓷茶盏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茶盏釉色温润,恰似她此刻斑斓的心情——正好呢!
“他啊……”她轻启朱唇,声音如风拂柳絮,“不过是个浪荡子罢了,又能对谁付出真心?”
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茶盏边缘的纹路,那细腻的触感让她想起某个春日里,也曾这样描摹过他的眉眼。
如秀手中的绣花针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银芒,她轻叹一声:“痴儿,莫要太过贪心。这世间,又有谁能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音未落,绣线突然断裂,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无声坠落,在青砖地上激起微不可察的尘埃。
这些日子,沈世良的种种作为,如秀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需要锦津,而锦津心里装着他,这便足矣。
锦津对沈世良的情意,早已无需赘言。这份感情或许会被岁月消磨成沙,亦可能历经磨砺终成明珠。
锦津心中笃定:“婚姻大事,宁缺毋难。”
如秀心急如焚,“女儿,你别无选择。”
“昔日的婚约仍在,沈世良又频频登门,与你同进同出。这京城的交际圈就这般大小,谁还愿意蹚这趟浑水?”
“宜棠早已嫁作人妇,远赴岭南,你只管心大些——即便沈世良心中有牵挂,也只能深埋心底,于现实无碍。”
“婚姻的本质,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权衡与妥协。你犹豫不决,并非不愿妥协,而是心中两股力量势均力敌,尚未分出高下。”
锦津眼波流转,声音轻轻缓缓,却掷地有声:“我偏要,我不想委屈自己。”
是的,心有不甘。
沈世良妥协的代价只能是他自己,钟锦津恕不奉陪!
沈世良打来电话:“今晚与郁小姐的会面。”他见锦津不置可否,只好说道:“锦津,我在等你的答复。”
锦津笑道:“你又不是无知小童,而我,也不是你娘!”随即就要挂断电话。
“锦津,”沈世良出言阻拦,似带训斥:“你到底要什么?你明明懂我的意思。”
“沈世良,我们是事业上的最佳搭档。”锦津吐字清晰,气定神闲,“至于婚姻,我非要天作之合,心意相通,而你不是,赶紧让道。”
“我来找你。”沈世良气极了,在电话里抛下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
锦津心里不免冒火——情绪被人无视,沈世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看不惯呢!
“非要我当面甩脸子!”锦津在心中忿忿。
他即将到来。该在前院还是后院相见?
前院开阔,本是议事之地,奈何人多嘴杂。那些绣娘们,巧舌堪比手中的银针,再清白的名声经她们之口也会变了味道。后院僻静,却是她的闺阁所在,凭什么要为他破例?
或是选个茶楼?亦或洋人的咖啡馆?似乎也不妥,太过正式反倒显得刻意。
思来想去,还是定在后院。毕竟事关终身,自当郑重其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令她心安,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沈世良是求婚还是示爱,她都能从容应对。
她执起茶盏,又随手取了本书,摆出“有事速说,勿扰清修”的姿态。若他言语不当,大可埋头书中,佯装未闻。
院中的海棠最是矜持,当桃李芳菲尽谢,它才不紧不慢地吐出花苞,自有一番风骨。
锦津吩咐如意在对面添了把藤椅,专候沈世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明媚的春光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吱呀”一声,院门轻启。如意闻声疾步相迎。
沈世良信步而来,一袭浅灰西装衬得身形愈发修长。亚麻布料最易起皱,却被他穿得挺括有型。这人向来注重仪表,即便落魄时也不曾失却风度。正是这副好皮囊,让他在情场所向披靡,欠下无数风流债。
多少女子,只消一眼便沦陷其中,包括锦津。
“在等我?”沈世良唇角微扬,笑意如春风拂面。
锦津心头一颤,旋即镇定道:“迟了三分钟,有话快说。”
差一点,又中了美男计。
“锦津,”他神色忽然郑重,“别耍小性子了。”那双桃花眼深若寒潭,看似平静无波,却暗藏漩涡,不知吞噬过多少芳心。
锦津仍会为他心动,只得暗自掐紧掌心,不让他瞧出半分慌乱,如今的沈世良比往昔更令人着迷。
他脚踏实地经营面粉厂,不再流连风月,褪去了昔日的阴柔之美,平添几分阳刚气概。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却不失尊严,对谁都报以善意与鼓励。
他事务繁忙,无暇闲谈。今日前来,不过是要当面戳穿锦津的矫情,让她——退无可退。
他又问:“今晚李家的宴席,你可要赴约?”
那李家设宴,明为联谊,实为相亲。
锦津别过脸去,慢条斯理地斟茶啜饮,摆出“闲话少叙”的姿态。
沈世良低眉浅笑。
“郁先生有意让我参股,许我海运公司董事一职。面粉进出口,有此门路确是好事。”
“你定然应下了。”
“条件确实诱人。”
“那便恭喜了。”
“不过细则尚需商榷,非是银钱便能解决。今晚先去听听郁先生的具体打算,再从长计议。生意场上,最忌操之过急。”
“理应如此。”
他薄唇微抿,透着一丝怅然,可展颜一笑时又格外动人,眸中似有星辰闪烁。
“锦津,若此事可成,或许能让沈家重现昔日荣光。虽非仕途,但在这新时代,实业兴邦亦是报国之道。”
“你既然打定了决心,就一定能办到,我对此深信不疑。”
“这意味着,单凭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为继。虽然面粉厂已步入正轨,但商海沉浮难测,市场风云变幻。
我虽怀揣抱负,却始终无法从中找到乐趣。相反,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更何况在许多应酬场合,我独自一人总是力不从心。”
沈世良的声音落在光晕里,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这句承诺。
原来沈世良也会弯弯绕绕铺垫这么多,锦津的唇角微微颤动,本想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却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这陌生的情绪让她猝不及防,随即涌上的是对自己的失望与恼恨。
锦津的指尖在檀木桌沿轻轻划过,一道浅浅的木纹硌着指腹,她看着沈世良,露出一丝悲凉。
“锦津,我不妨实话实说。”沈世良的目光如炬,直直望进她眼底,“生意做得越大,我越明白自己需要的不只是贤内助,而是能与我并肩同行的伴侣。
你的经商天分,你的决断力,都让我确信——你就是那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