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州王侍御,王建国,奉命出使琉球国。
他此刻正站在船头,试图教会他那只绿毛鹦鹉说“给朕拿下”。
海风咸湿,吹拂着他一丝不苟的官袍。
周遭的海面平静无波,只有鹦鹉在嘎嘎乱叫。
“是‘拿’下,不是‘辣’虾,你这扁毛畜生是想吃蒜蓉粉丝开边蒸吗?”
王建国感觉自己的外交生涯,从出发第一天起就充满了挑战。
天色忽然一暗。
不是乌云。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起床气。
“噗通!”
一声巨响,海水被砸上甲板,浇了王建国一个透心凉。
一条龙,一条青色的巨龙,从云里掉了下来。
它半截身子在水里,巨大的下巴颏顺势就搁在了船舷上,把船压得一歪。
龙眼半睁半闭,瞳孔涣散,似乎对龙生充满了怀疑。
船上的水手们瞬间石化,手里的桨掉进水里都没人敢去捡。
空气里弥漫着恐惧,还有龙嘴里呼出来的,一股淡淡的韭菜盒子味。
王建国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非但没怕,眼睛反而亮了。
这可是野生保护动物啊。
他一个箭步冲到船舷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和炭笔,开始写写画画。
“目测体长超过三十米,鳞片有锅盖大,色泽青翠,疑似缺乏维生素b。”
“龙须上还挂着一根没吃干净的豆芽。”
全船人看着他们的王大人,表情比看见龙还要惊恐。
老船夫哆哆嗦嗦地凑过来。
“大……大人,这是天上的龙,累了,下来歇脚的。”
王建过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空中加油失败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巨龙拱了拱手。
“这位龙族的朋友,你好,我是本次出访琉球的大明使节,王建国,这是我的名片。”
他一边说,一边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试图塞到龙的鼻孔里。
龙的眼皮抽动了一下,似乎被这个人类的愚蠢震惊到了。
它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一股狂风差点把王建国吹下船。
王建国稳住身形,决定换个策略。
他命人将圣旨展开,高高悬挂在桅杆上,金灿灿的,瑞气千条。
然后他点燃三根手臂粗的贡香,对着龙拜了拜。
“龙兄,你看,我们是公务出差,有文件的,正规单位。”
“行程很紧,KpI压得重,你看能不能让个道,回头我给你写个五星好评?”
龙缓缓地睁开眼,盯着圣旨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王建国。
那眼神,三分凉薄,三分讥笑,还有四分“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过了一会儿,巨龙似乎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它懒洋洋地把下巴从船上挪开,一摆尾巴,搅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慢悠悠地飞走了。
飞得不是很直,有点像喝醉了酒。
王建国一脸惋惜。
“哎,名片没送出去。”
船刚重新走上正轨,还没开出二里地。
“噗通!”
又一条。
这次是条黄的,姿势一模一样,下巴搁在船舷上,眼神同样呆滞。
王建国眼睛更亮了。
“这个色号好看,显白。”
他再次掏出小本本。
“今日第二次目击,黄色亚种,神态疲惫,疑似刚参加完一场冗长的会议。”
一天之内,这种事发生了三四次。
青的,黄的,红的,甚至还有一条自带镭射渐变色的。
它们轮流掉下来,把王建国的船当成了共享休息区。
到了后面,水手们已经麻木了。
王建国甚至开始给不同的龙起了编号。
“哦,是阿青啊,它今天看起来黑眼圈更重了。”
“快看,渐变色那哥们又来了,这次它嘴里没叼豆芽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船夫顶着两个黑眼圈找到王建国。
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大人,让伙房把船上所有的白米都搬出来。”
王建国有些不解。
“怎么,你要请龙吃早餐吗?光有米饭没有菜可不行,不符合我们大明的待客之道。”
老船夫的嘴角抽了抽。
“前面就是清水潭了。”
“大人,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把米撒水里就行,千万,千万不要出声。”
“尤其不要跟它们打招呼。”
最后一句,是老船夫盯着王建国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船继续前行。
不久,前方的海水忽然变得清澈无比,能一眼望到底。
然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水下,是一群龙。
密密麻麻,五颜六色,挤作一团。
粗的像水缸,细的像水桶,全都蜷在那里。
有的在吐泡泡,有的在用尾巴给自己挠痒痒,有的似乎在睡觉,还说着梦话,咕噜咕噜的。
场面就像一个……巨龙澡堂。
鳞片,龙爪,牙齿,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水手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放了个屁。
水下离得最近的一条黑龙,缓缓睁开了眼睛,朝船上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全船人都感觉自己快要升天了。
王建国也难得地收起了他的小本本,表情变得凝重。
他觉得,这次好像不能用一张名片解决了。
就在这时,老船夫猛地抓起一袋白米,奋力向水中撒去。
白花花的大米落入清澈的水中,缓缓下沉。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水下所有的龙,包括那条刚睁眼的黑龙,都瞬间僵住。
它们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下沉的米粒,全身的鳞片都炸了起来。
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整个龙潭,陷入了一片死寂。
船,就这么从一群石化的龙上面,安安静静地漂了过去。
过了很久,直到船下的海水重新变得浑浊漆黑,众人才敢大口喘气。
王建国第一个缓过来,他冲到船夫面前,满脸都是求知的光芒。
“老船夫,这究竟是何等高深的法术?”
“莫非这白米是什么上古神器,蕴含着让神龙都为之臣服的神秘力量?”
老船夫默默地把米袋子收好,用一种看透世间万物的沧桑眼神看着王建国。
“大人,你见过蛆吗?”
王建国愣了一下。
“见过啊,夏天烂肉上不都是……”
老船夫点了点头。
“龙,神威赫赫,呼风唤雨。”
“但它们有洁癖。”
“极度严重,令人发指的洁癖。”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王建国世界观崩塌的最后一句话。
“白米泡在水里,在它们看来,就是成千上万条蛆。”
“它们不是被镇住了,它们是吓得不敢动,怕这玩意儿钻进自己的鳞片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