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娘娘身负灵慧,然心有大千世界,非此间樊笼可困。
凤非雀,安能久栖于檐下?潜龙在渊,其鸣亦哀。 前路漫漫,此物或可助娘娘守心明智。”
“凤非雀”暗指她志不在此地,“潜龙在渊”则直指焱渊被困于心魔的状态。
这寥寥数语,仿佛一道光,照进了她的内心,这世间竟有人能懂她不得不走的苦衷。
姜苡柔双手接过那串佛珠,深深一礼:“信女,谢大师点拨。”
凤辇缓缓启动,驶离了香火鼎盛的宝相寺。
车内,姜苡柔指间摩挲着那串乌木佛珠,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
她的人生,不该被南诏的乌云和流言蜚语所遮蔽,合该如凤凰涅盘,于烈火中重生,翱翔于属于自己的苍穹。
她是违背了当初重生时立下的——不对男人动情的志向,可她并不后悔。
在恰好的年岁,动了情,有什么错?
焱渊值得她动情,又有什么错?
即便动了情,她亦然清醒地知道,往后的路,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困在原地,哭哭啼啼,自怨自艾地度日。
皇家仪仗抵达姜府时,府中中门大开,以姜宏为首,全府上下早已跪伏在门前迎接。
姜苡柔扶着素心的手,缓缓步下凤辇。
“臣(臣妇\/臣女)恭迎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宏身旁站着嫡母柳氏,脸上堆满了过于殷切的笑容。
柳氏身后是嫡兄姜凉与其妻苏氏,两个孩子,以及两位庶出妹妹。
而乌氏,则带着姜元、晚棠,以及刚满月的小孙子。
“都平身吧。”姜苡柔声音温和,自带威仪。
进入正厅,按品级落座后,姜苡柔示意宫人将赏赐端上。
给姜宏的是御赐文房四宝,给柳氏的是珍珠头面,给姜凉、苏氏及两位庶妹的皆是宫缎、金锞子等物。
轮到乌氏一家时,除去玉如意,珊瑚枕外,还有一柄品相极佳的老山参,“母亲,这山参您留着补身子。”
一对沉甸甸的赤金福满镯给晚棠:“弟妹辛苦了。”
最后,她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长命锁,亲手挂在了小侄子的脖子上,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爱怜。
柳氏在一旁看着,笑道:“乌妹妹真是好福气,娘娘如此孝顺,真是让我们羡慕。说起来,我们姐妹也该多走动才是。”
姜苡柔冷眼瞧她,这女人如今变得热络的很,竟亲热地称母亲为“妹妹”?
乌氏含糊应了一声,脸色憔悴。
姜苡柔端起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父亲,本宫有些体己话想与母亲、大哥、大嫂说说。”
姜宏立刻会意,连忙带着柳氏及其他众人恭敬地退了下去,厅内只剩下他们至亲四人。
姜苡柔心疼道:“母亲,您怎么消瘦了这么多?可是身子不适?”
乌氏眼眶微红,宽慰道:
“人老了,不中用了。前些时日……不小心染了风寒,病了一场,如今已经大好了,娘娘不必挂心。”
前些时日……那不正是她被掳去南诏,音讯全无的时候吗?
姜苡柔愧疚,母亲哪里是染了风寒,分明是忧心她所致。
一时间,屋内陷入沉默,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最敏感的话题——她腹中的孩子。
“母亲,大哥,晚棠,我此番省亲之后,打算……先不回宫了。”
“什么?!”
乌氏惊得脸色煞白,
“娘娘!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因为现在那些谣言?你和陛下闹别扭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两位小殿下可怎么办?”
姜元也是一脸震惊与担忧。
晚棠开口:“那……娘娘刚好可以留在府里,好好陪陪母亲,安心养胎。”
姜苡柔道:“此事缘由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但你们放心,我心中有数,并非任性胡为,自有我的道理。”
“大哥,我离宫后,打算行医济世。不过,不必另寻铺面,我之前让朝廷资助开设的京郊益民医馆,便可作为依托。劳烦大哥在附近寻个舒适的宅院,我日后居住即可。”
她的目的不是消失,而是通过离开皇宫打破僵局。
她要让焱渊能找到她,却不能轻易地抓住她。
她要在他亲手打造的江山体系里,在他能看见、能听闻的地方,活成一道光。
她要让他不断听到她的消息——听到她如何用这双手,救人性命,听到百姓如何称颂她的仁心仁术。
所以她不会失踪,因为那样只会让焱渊暴怒和盲目搜寻,她要的是把他的愤怒引向思考。
她要让他日日被这些消息拷问:
她为何要离开朕?朕为何包容不下这样一个她?
当焱渊冲破心魔的那一刻,他会知道该去何处寻她。
他将踏过她走过的路,见证她救过的人,才会真正理解——他追回的,究竟是什么。
最终,她要他找到的,不再是他羽翼下只需要庇护的柔柔,而是能与他并肩、凭自身价值赢得天下尊重的姜苡柔。
此乃阳谋。
她以自身为引,邀他入局。
赌的是他的真心,更是她的新生。
这最后一搏,她押上所有,不是为了离开他,而是为了——
让他们能以更好的姿态,重逢。
是夜,姜苡柔宿在母亲乌氏院中。
烛火下,母女俩正说着体己话,乌氏忽然掩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母亲,您这咳疾似乎不轻。”姜苡柔蹙眉,拉过母亲的手腕,“让女儿给您看看。”
指尖甫一搭上脉门,姜苡柔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脉象濡细而涩,时有时无,绝非普通风寒或体虚所致!
这分明是……长期接触少量毒物,侵蚀肺腑之兆!
“慧心!”她声音陡然转厉,“立刻去请大少爷和少夫人过来,就说我有急事!”
不过片刻,姜元与晚棠匆匆赶来。
姜苡柔面罩寒霜,直接问道:“母亲近来饮食、用药,可有什么异常?或是接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晚棠仔细回想,脸色一白,颤声道:“娘娘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约莫是三个月前,柳氏说她娘家得了一批上好的血燕,最是滋补,便分送了些给各房。
婆母用了那血燕炖的羹汤后,次日便有些气闷,后来咳嗽就渐渐重了……因只是微咳,只当是换季不适,便没太在意……”
三个月前?正是她葬身火海、被掳走的时候。
柳氏竟敢趁此机会下手?
姜苡柔眸中寒光乍现,好一个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