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焱渊病中苍白的容颜,姜苡柔的心疼得快要撕裂。
他为了她,承受着朝臣的非议;
他为了她,强忍着内心的创伤;
他为了她,甚至不得不留下这个象征耻辱的孩子。
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一碗药。
“陛下......”她俯身,轻轻吻了吻他滚烫的额头,“是柔柔对不起你。”
泪水滴落在他脸上,与他的汗水交融。
这一夜,姜苡柔坐在龙榻边,把从南诏到回宫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
流言蜚语,朝臣死谏,皇后隐匿的霸占孩子之心,焱渊身体的疏离......
这种局面,才是糟糕的最初显现。
她的手覆上已显轮廓的小腹上,等这个孩子长大,她身子变得越来越笨拙,越来越吃力,焱渊看她肚子的眼神会是什么样?
日益隆起的腹部,会是焱渊心病的提醒,无时无刻不折磨他,也凌迟着她。
这样下去,结局会是什么?至亲至疏,两相厌弃吗?
那样她就真的败了。
有那么一瞬,她想除掉这个孩子。
和墨凌川同归于尽。
那她的曦曦和星星呢?
她做不到丢下他们。
上一世她死时至少是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的......
“我该怎么做……”她无声地问自己,心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闷得发疼。
她渴望挽回和焱渊之间纯粹热烈的爱,可孕肚在,流言蜚语不会停止,他的心结难以解开,除非......
一个决绝的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离开呢?
将这片笼罩在焱渊心头的阴云移开,给他喘息的空间,也给她自己一条生路。
这不是懦弱的逃避,而是一场破釜沉舟的豪赌,一次战略性的以退为进。
她要赌他的爱,究竟能否战胜他的心魔。
她的离去,将是对焱渊内心最强烈的刺激与拷问——
是继续困在南诏的梦魇里,眼睁睁失去她;
还是冲破所有骄傲、恐惧的枷锁,不顾一切地追回她?
唯有她离开,他或许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才有真正痊愈的可能。
同时,这也是对皇后最好的试探。
岳皇后如今行事滴水不漏,贤德无双,让人抓不到丝毫错处。
可一旦她这个生母主动离开,最大的障碍消失,她必然会加快霸占曦曦和星星的步伐。
届时,她的动机与野心,才会在焱渊面前显露出来。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为自己寻一个喘息之地。
需要一个没有焱渊复杂目光注视的空间,来安放这个日益沉重的小生命,安然度过余下的孕期。
爱情与亲情都变得摇摇欲坠,她必须重新找回自己的价值。
医术,是她独立于皇贵妃身份之外,真正的立身之本。
悬壶济世,能让她的双手重新变得有力,能让她感受到被需要,从而找回那个自信坚韧的自己。
想到这里,姜苡柔原本迷茫痛苦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次日清晨,焱渊的热度稍退。
醒来时,看见姜苡柔趴在榻边熟睡,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轻轻抚过她眼下的青黑,心中满是怜惜。
辛苦柔柔了。
四日后,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满室暖意。
在姜苡柔的精心照料下,焱渊的风寒已痊愈,俊朗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神采。
他靠在窗边的暖榻上,姜苡柔则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
“陛下,臣妾想去宝相寺为您祈求康健,为孩子们祈福,也望佛祖庇佑国运昌隆。之后……想顺道回府省亲,看看母亲,散散心,可好?”
焱渊揽着她的手臂倏然收紧,剑眉轻蹙。
他凝视着她,想到她近日承受的压力,心头微软,拒绝的话便咽了回去。
沉吟片刻,轻叹一声,妥协道:
“好,朕准了。但必须让云影率影卫随身保护,礼部亦会安排仪仗。朕的柔柔出行,断不能有半分委屈,须得风风光光。”
他低头,用额角轻蹭她的鬓发,声音低沉下去:“只是……最多两日,定要回来。朕离不开你,曦曦和星星也离不开母妃。”
姜苡柔将脸深埋进他的颈窝,贪婪汲取着这温暖,声音闷闷的,
“臣妾记下了。陛下也要答应臣妾,朝臣谏言,莫要较真动怒,万事以龙体为重。您安好,臣妾方能安心。”
焱渊心头一暖,将她搂得更紧,郑重承诺:“好,朕答应你,不气,都依你。”
瑶华宫,黄昏岳皇后离开后,姜苡柔将语嫣几个唤至内殿。
“绿筠姑姑,本宫此去,并非仅为祈福省亲。归期……未定。”
绿筠,语嫣,月芽三人惊愕万分,立刻跪倒在地,泪水涌出:
“娘娘!陛下已经严令流言,没人再敢乱说,您为什么要走?”
“是啊,娘娘您不能走!皇宫才是您的家啊!万一……万一您离开久了,陛下他……宫中从不缺新人,若是陛下移情……”
“娘娘,您不要冲动啊!”
姜苡柔道:“古语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本宫如今,便是要舍下这眼前浮华,去赌陛下的真心,赌我们未来的长久。”
顿了顿,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陛下的心魔太重,需下一剂猛药。
本宫若不走,永远在他眼前,他便可以一直逃避。本宫走了,他若能因此冲破心魔来寻我,往后方能拨云见日,再无阴霾;他若不能……”
姜苡柔唇角牵起一抹苦涩而释然:“那本宫也算为自己,寻到一条真正的生路,不必再困于此地,彼此折磨。”
她握紧三人的手,目光灼灼:
“你们三个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曦曦和星星,就托付给你们了。定要替我照顾好他们,仔细留意坤宁宫的一切动向,有事第一时间去养心殿禀告陛下。”
“奴婢们定不负娘娘所托。”三人重重叩头。
嘱咐完,姜苡柔便开始冷静地收拾行装。
行囊简单,没有璀璨珠翠与华服,只仔细打包了她所有的医书古籍、厚厚的手札、亲手调制的各样成药以及一套磨得光亮的制药工具。
这些,才是她姜苡柔安身立命的根本。
待到夜幕降临,宫灯初上,銮驾来到瑶华宫。
姜苡柔为焱渊褪下外袍,动作轻柔,带着缓慢。
她抬起眼眸,在烛光中温柔地看他。
“陛下,今夜,让曦曦和星星睡在这里,好不好?咱们一家四口,许久没有一起安寝了。”
焱渊闻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笑道:“好,都依你。只是那两个小魔星,怕是不会让咱们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