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衙门的古槐筛下碎金般的光斑,树下八仙桌旁气氛凝重。
项羽指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鎏金钢笔,“哒、哒、哒”地敲在摊开的竹简案卷上,声音刺耳。
“吕总监,”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
,“您这律师团,连《汉律》第三条的核心释义都背得磕磕绊绊!这是来帮您,还是来给我项某人讲笑话的?”
吕雉端坐对面,纤细的手指稳稳托着一只青瓷茶盏,慢悠悠地转动着,面上波澜不惊。
“项总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请的这位,可是咸阳城赫赫有名的离婚官司魁首,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话音未落,衙门口骤然一阵喧哗!
只见一头灰毛小驴“得得得”地撞开围观的衙役,驮着个书生模样的人直冲进来。
驴脖子上挂着的木牌晃晃悠悠,上书一行醒目大字:
专业切割夫妻共同股权·王氏律所。
那书生猛一扯开身上略显灰扑扑的青衫,赫然露出里面一件极其扎眼的大红绣花肚兜!
“雉妹——!”
他扯着嗓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吕雉,
“道上风紧,听说你那二婚的男人刘邦,眼看就要上破产清算的断头台了?别怕,你陵哥回来了!”
“王!陵!”
吕雉手腕微微一抖,手中的青瓷茶盏“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细的纹路。
她眼中的冰霜瞬间凝结,
“十年前你一封休书拍在我脸上,卷铺盖跑得无影无踪,如今倒有脸皮披着这身行头,跑来装什么大律师?”
王陵毫不在意她的嘲讽,一脸嬉皮笑脸,竟从驴屁股后挂着的褡裢里,熟门熟路地抽出一卷泛黄的竹简,得意地晃了晃。
“冤枉啊雉妹!当年那休书,分明是范增那老狐狸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写的!你仔细瞅瞅这行小字——”
他指着竹简边角一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淡墨痕迹。
吕雉蹙眉,项羽也眯起了眼。
凑近细看,那行小字赫然是:待我当上县令就来抢亲!
就在众人惊疑之际,一直沉默旁观的萧何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竹简!
“证据真伪,需‘湿检’方知!”
话音刚落,他竟将那卷竹简整个儿按进了吕雉面前那只盛满碧绿茶汤的茶壶里!
竹简遇水,墨迹晕染。
片刻后,水面上竟缓缓浮出几排截然不同的全新字样:
其实我想开狗肉连锁店,怕你嫌我没出息……唉!。
“噗——!”
项羽身后一位膀大腰圆的律师实在憋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吕总监!贵方这位‘大律师’,搞了半天是来提供餐饮咨询服务的?项总监,咱这官司是不是该转‘舌尖上的汉律’栏目组?”
堂上哄笑声未歇,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后堂捧出一个褪色严重的朱漆描金木箱。
“陵儿啊……”
吕母的声音带着岁月磨砺的沙哑,
“你还记得这东西不?当年你送给雉儿的那块定情玉佩,就收在这里头……”
木箱古朴,锁扣已锈。王陵一见此箱,脸色“唰”地变了,猛地扑过去想要阻拦:
“娘!别!别开!里头还有咱俩的……” 可惜晚了一步。
吕雉动作更快一步,纤手一扬,“啪嗒”一声掀开箱盖,利落地从里头抖出一件——折叠整齐、颜色依旧鲜亮夺目的大红嫁衣!更令人瞠目的是,那嫁衣的衣襟、袖口乃至裙摆上,竟用金线银丝密密麻麻绣满了蝇头小楷!
项羽那位首席律师反应最快,立刻举起一个水晶放大镜凑近细看,失声惊叫:
“《夫妻债务分割细则》第三款……《婚后财产权属界定》第一章……我的老天爷!吕老夫人,您这是把整部《汉律》都绣成嫁衣了?!”
“哼,没想到吧?”
吕雉冷笑一声,双臂一展,刷地将整件嫁衣抖开,如同展开一幅惊世的法理长卷!
宽大的衣袖迎风微摆,上面的小字清晰可见:
若夫弃妻离家,须赔双倍彩礼及精神抚慰金。
王陵脸色由红转白,眼珠子一转,猛地伸手“嗤啦”一声撕开嫁衣内衬的夹层:
“雉妹!你看这行更绝——白纸黑字绣着:违约者自愿为岳母大人义务清扫茅厕,为期十年,不得间断!”
他指着夹层里一行更隐蔽的绣字,得意地朝吕母眨了眨眼。
“肃静!肃静!临时律所,现在正式挂牌开张咯!”
王陵仿佛嫌堂上还不够乱,一拍大腿,高声嚷嚷起来。
他那头小毛驴极其通灵性,闻声“噗噗”打着响鼻,原地用力一甩身子,背上那个灰扑扑的包袱应声滑落,露出牢牢钉在驴鞍侧面的另一块小木牌——王氏律所·移动受理点。
驴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叮当作响,仔细瞧,铃铛上居然还刻着蝇头小字:
法律咨询一次,请投喂精草料三斤,概不赊账。
项羽的律师团正指着驴牌哄堂大笑,王陵猛地抓起驴鞍上挂着的铜铃铛,用力一摇——“叮铃铃铃!”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压倒了笑声。
“肃静!本席宣布,沛县商事纠纷调解衙门,王陵诉项羽方商业侵权案,现在开庭!”
王陵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模仿着官腔,
“首先,传唤第一关键证人——沛县首席公共卫生设施管理员,刘大爷!”
一个拄着枣木拐杖、胡子气得直翘的老头儿,在衙役的搀扶下气哼哼地走上堂来,拐棍把地砖戳得“咚咚”响。
“就是他!项羽总监手下这帮人!”
刘大爷颤巍巍地指着项羽的律师团,唾沫星子横飞,
“连着三个月!天天猫在我们沛县各大茅房里蹲坑!美其名曰‘实地考察民情’,实则偷听隔壁商户谈买卖!我这有记录!”
老头儿愤愤地从怀里掏出一卷散发着难以言喻气味的竹简作为证据。
一旁的萧何捏着鼻子,脸都皱成了苦瓜:
“王……王律师!咱这证据……味儿也太冲了!是‘有味道’的证据啊!”
“味儿冲,恰恰证明其贴近民生烟火气,真实可靠!”
王陵面不改色,随即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半块温润的羊脂白玉珏,高举过头。
“现在,请陪审团及在场诸位共同鉴证本案核心物证!”
他转向吕雉,目光灼灼。
吕雉冷哼一声,也从贴身荷包里取出另外半块玉珏。
两块玉的边缘严丝合缝,断口处的纹路清晰可见。
“破镜不重圆?王陵,当年你一掰两半时说的话,喂了那头蠢驴不成?”
王陵不答,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半块玉,靠近吕雉手中的那半块。
“咔哒”一声微响,两块分离十年的玉珏,严丝合缝地合为一体!
就在双玉相合的刹那——
嗡!
一道刺眼的强光骤然从玉珏中央那道古老的裂痕中迸射而出!
光芒在堂中飞速凝聚、变幻,最终竟在衙堂的白墙上清晰地投射出一幅详尽无比的地形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路线、粮仓位置及护卫兵力!
“项氏集团核心粮草运输绝密路线图?!”
项羽身后一个幕僚失声尖叫。
“砰!”
项羽霍然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笔墨竹简散落一地,他额角青筋暴跳,死死盯着吕雉和王陵:
“好一对狗男女!原来十年前根本就是假离婚!你们是冲着卧底我项家军来的?!”
“项总监,说话要讲证据。”
吕雉转动着手中合二为一的玉珏,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图,分明是你当年为了博我一笑,亲手偷来献给我的定情物。怎么?现在倒打一耙,想告我商业间谍?还是告你自己监守自盗?”
阳光恰好穿过衙堂高高的窗户,再透过那晶莹剔透的玉珏中心,墙上光影瞬间流转变幻,竟又清晰地映出一幅动态画面:
一个虎头虎脑、梳着总角的小男孩,正贼头贼脑地偷抄旁边一个更壮硕小男孩的竹简作业,那壮硕男孩的侧脸,依稀可见少年项羽的模样!
满堂死寂。
项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就在项羽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拔剑的当口,一直默默旁观的吕母,忽然拿起脚边喂鸡的陶盆,用一根小木棍“邦邦邦”地敲了起来。
“陵儿,”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看向王陵,“这个盆儿,你还认得吧?”
那陶盆古朴粗糙,边缘磨损得厉害。
王陵一见此盆,方才的嬉笑狡黠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复杂无比。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竟在满堂惊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对着吕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娘……”
王陵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头深深垂下,
“孩儿……记得。七岁那年,我嘴馋,偷了您攒着换盐的鸡蛋……您……您没打我,只罚我跪在这盆前,抄写一百遍《诚信律》……”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花,颤巍巍地伸手,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更破旧、沾着鸡毛和糠皮的布口袋。
“抄哪了?抄哪了?你个小混蛋!”
她抖着手打开袋口,从里面掏出一卷泛黄变脆的帛书,
“袋里只有你当年偷偷塞进来的认罪书!你娘我一个字都不识,可一直留着呐……”
旁边识字的衙役凑近一看,失声念了出来:
稚子王陵立誓:此生若敢辜负吕雉妹子一片真心,甘愿剥皮抽骨,悬于沛县最大狗肉店铺门口,风吹日晒,充当活招牌,直至朽烂!
“哈哈哈!”
堂上堂下,哄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吕雉眼中也掠过一丝复杂难明,她二话不说,抄起旁边一个装文书的大麻袋,眼疾手快,“哗啦”一下罩在了还跪在地上的王陵头上!
“听见没?白纸黑字,红口白牙!”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解气的颤音,
“履行承诺吧,王招牌!现在就去刘邦的‘泗水河畔’烧烤摊门口站着,当你的门神去!”
“儿啊——!”王陵在麻袋里瓮声瓮气地哀嚎。
就在这混乱当口,那头一直安分嚼着草料的灰毛小驴,仿佛被主人的惨状激怒,又或是嗅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突然“咴儿”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就朝着项羽身边的律师团方向猛冲过去!
“哎哟!”
“别过来!”
“我的帽子!”
驴身撞得人仰马翻,钉在驴鞍侧面的那块「王氏律所」小木牌,“哐当”一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项羽首席律师精心梳理的发髻上,顿时玉簪歪斜,发髻散乱。
更绝的是,那驴子冲撞完,竟悠然地停在堂中央,大嘴一张一合,慢条斯理地嚼着不知何时叼在嘴里的几页法律文书,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嗯…这草料味儿不对…里头掺了东西…”
它对着旁边一个衙役打了个响鼻,
“好像是…项氏集团近三年的…唔…税务规避清单草稿?嚼着有点硌牙……”
堂内一片狼藉混乱。
项羽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趁此间隙,吕雉迅速翻开那件大红法律嫁衣内衬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暗袋,从里面抽出一支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桃木簪。
“其实,”
她举着木簪,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震慑全场,
“最狠的‘杀招’,我一直留着呢。”
她纤细的手指在簪头某个极其细微的凸起处用力一旋。
“咔嗒。”
簪头竟然旋开,露出中空的内里,里面藏着一小卷用血写就的帛片!
吕雉将它展开,上面只有一行触目惊心的小字:
项伯酒后密语:其侄项羽,天赋异禀,然八岁稚龄仍时常溺于床榻,此乃项家绝密。
“啊——!!!”
项羽双目赤红,发出一声羞愤至极的狂吼,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官司,猛地推开挡路的众人,夺门狂奔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麻袋里的王陵奋力挣扎着探出脑袋,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朝着吕雉的方向扯着嗓子高喊:
“前妻大人!别走啊!复婚协议我都刻好备份了,就刻在驴蹄铁上!磨不掉的!千年万载有效!”
月上中天,清辉如水,静静流淌在沛县衙门寂静的后院里。
一张粗糙的石桌旁,吕雉面无表情地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推了过去。
“喝完,立刻消失。”
她的声音比月光还凉。
王陵坐在对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是刚才混乱中留下的“勋章”。
他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端起粥碗就“呼噜呼噜”喝起来。
喝到碗底时,勺子“当啷”一声碰到了硬物。他一愣,随即伸手往粥底一捞——
一块温润的、带着粥香和余温的半块玉佩,赫然出现在他掌心!正是白天合拢又分开的那半块玉珏!
月光下,王陵的笑容变得温柔而复杂。
“早知道……你会把它藏在这儿……”
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那光滑的断口,
“雉妹,当年掰开它的时候……我其实……做了点手脚。”
他将玉佩举起,对着如水的月光。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玉佩那道深邃的裂痕,在清辉的映照下,竟如同透光的胶片,清晰地显影出几行淡淡的字迹:
王陵此生唯一秘宝:沛县东街狗肉祖传秘方。
以此换你自由身可好?
“我的天爷!用我老刘家的祖传狗肉秘方泡妞?!”
一声怪叫从槐树后响起!刘邦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伸手就去抢那玉佩,
“陵哥!你这就不地道了!”
“放手!”
“我的秘方!”
三人瞬间在石桌旁扭作一团争抢起来。
混乱中,那块承载了太多秘密与情感的玉佩,“啪嗒”一声,再次坠落尘埃。
清冷的月光洒在碎裂的玉片上。
这一次,几道新的裂痕如同命运的笔触,巧妙地穿过原有的文字,竟又拼凑出一行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终极条款:
其实…我最想要的…是加盟你们夫妻店…当个二掌柜…
月光悄然流淌,静静映照着石桌上那碗微凉的粥,也映亮了吕雉低垂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水光。
她微微侧首,恰好瞥见王陵撸起袖子擦汗时,手腕上露出的那道狰狞扭曲的旧伤疤——那是十年前,项家铺子的人来砸吕家商铺时,他死死护住柜台,被人用铁尺生生打出来的。
衙门外,远远传来小毛驴脖颈上铃铛的“叮当”声,清脆、悠远,和着更夫敲打梆子报平安的“梆、梆”声,在这静谧的夏夜里,悠悠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