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端起搪瓷缸,凑近唇边。
她吹了吹浮在表面的热气,细小的白汽扑在脸上。
耳边是黄晓燕含笑的揶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林穗穗抿了一口姜枣茶,甜味先在舌尖漫开,接着舌根泛起姜片的辛辣,让她微微皱了下眉,随后又小口喝了几口,唇角沾着的茶水在晨光里发亮。
也不知是黄晓燕太聒噪,还是这姜茶有点辣,林穗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暖和了不说,连带着脸颊都有点热了。
一口气把姜枣茶喝完,林穗穗拿着搪瓷缸往走廊尽头的水池走。
水池边的墙面上挂着几枚生锈的铁钩,挂着一些抹布毛巾。
林穗穗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击缸底发出“哗哗”的响,左手捏住缸沿,右手食指顺着内壁转圈擦拭,指尖把缸底残留的姜片掏出来扔掉。
直到把搪瓷缸里外都洗得发亮,才关掉水龙头。
林穗穗正甩着手里搪瓷缸里的水,一抬头,正见着贺云川正阔步从走廊那头走来。
他一身空军军装,却盖不住周身温润的气质。
贺云川也瞧见了她,抬手朝她挥了挥,脚步停在水池边:“林穗穗同志,忙着呢?”
林穗穗笑了笑,把搪瓷缸往水池边一搁,手却没离开:“贺队好。”
“正好碰见你,跟你说一声。”贺云川笑着对林穗穗道:“上次在灯塔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回头给你拿过来。”
“真的吗?”林穗穗眼睛亮了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缸沿的凹痕:“那不是浪费你底片了?”
“不会。”贺云川嘴角带起温和的笑:“每张都拍得不错,没浪费。”
“那就好!”林穗穗笑着说:“后来我还后悔,不该让你用给基地拍摄的底片给我拍的,这年头,胶卷不便宜吧?”
“怎么会。”贺云川轻声道:“既然我给你拍,那肯定不会占用基地的胶卷,都是我个人赞助的,放心大胆拍。”
“那就谢谢贺队了。”林穗穗弯腰拿起搪瓷缸,指尖触到缸身残留的水珠。
贺云川抬腕看了眼时间:“不谢。我还有会要开,先走了,照片回头给你送来。”
说完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脚步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谢谢贺队!”林穗穗望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手里的搪瓷缸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低头盯着缸底,刚才没冲净的一点姜沫正随着水流轻轻打转。
如果真的如贺云川所说,她照得好看的话,挂一张在家属房里,陆临舟会允许的吧?
————
通讯员小王正抱着一堆文件,从转角处往会议室走。
远远地,看陆临舟手里攥着两个牛皮纸袋,也跟他朝着同一方向走去。
他的鞋底在水泥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海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掀动他笔挺的裤腿。
小王赶紧开口给陆临舟打招呼,右脚一踩,敬礼:“陆队!”
话刚出口,却发现陆临舟攥着纸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纸袋边缘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脸色更是沉郁,眉峰紧蹙,下颌绷成冷硬的线条,唇角抿得极紧,眼底翻涌着暗潮般的沉郁。
此时正是上午,晨光映在他侧脸上,勾出棱角分明的光影,愈发显得肩腰笔挺,英气逼人。
小王心里一怵,握着文件夹的手指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难道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落于空军之后了?
否则陆队怎么会这么生气?
他都看到他眼底遮不住的锐意了。
“没、没事吧陆队?”小王试探着开口,换来对方一声简短的“嗯”。
小王立马确认了,有事!肯定有事!出大事了!
他缩了缩脖子,悄悄将文件往怀里拢了拢,决定绕到基建连去找徐教官商量。
……
陆临舟攥着两个牛皮纸袋走到会议室门口。
他站在门前,脸色沉得能滴下水,喉结滚动着深吸一口气,海风从身后灌来,他抬了抬下巴,推门进去。
门轴发出轻响,参会人员早已落座,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来。
贺云川坐在长桌尽头,手里转着红蓝铅笔,嘴角挂着惯常的温和笑。
见陆临舟进来,起身敬了个军礼:“陆队来了,请坐。”
大家纷纷起身敬礼,陆临舟点头,下颌绷成冷硬的线条。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军装蹭到椅背上的浮灰,他伸手拂去。
从始至终,陆临舟的目光始终落在贺云川身上,眉峰紧锁,眼底翻涌着暗潮般的沉郁,整个人散发着冷戾的气息。
贺云川显然也有所察觉,他抬眸看了陆临舟一眼,两人对视的瞬间,倒真像有几分火花四溅的意味。
贺云川心下不免生出些愕然。陆临舟向来是个冷感无趣的人,他也早已经习惯他的冷肃。
可即使是他们两军一直在配合里明争暗斗,陆临舟也从未表现得这么明显过。
陈参谋起身主持会议,会议准时开始,大家各自汇报着自己的进度,商讨后续的工作。
会议进行到最后,陈参谋按照惯例询问:“陆队,贺队,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我们这边没有了。”贺云川摇摇头,朝着陆临舟投去视线:“陆队呢?”
陆临舟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在贺云川的询问之下,手指骤然收紧,收了回来。
“有。”陆临舟沉声应了。
贺云川转头看他,等待他开口。
“贺队拍的基地照片都洗出来了。”陆临舟声音冷肃,把一个装着照片的牛皮纸袋,重重扔在桌面上。
相纸碰撞的“哗啦”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陆临舟扯了扯唇角:“大家就在会上一起选出来。”
贺云川手中的铅笔“啪嗒”落在笔记本上,他看着散落的照片,瞳孔微微收缩:“你去我暗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