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被尚宸殿的高门隔绝在外,尚宸殿内坐着的人,各自心怀鬼胎。
这小宫女一口咬定这香囊是从洛知彰身上掉下来的,就是想说明沈清和与洛知彰私早有私情。
可如今洛知彰说自己未曾见过这香囊,就是说这小宫女在扯谎,香囊是从重湘宫里偷出来的。
重湘宫绝不是外人随意进得来的,沈清和更加笃定是重湘宫里出了家贼,挑了挑眉头,朝那小宫女道:“本宫不曾将这香囊赠与旁人,小洛将军也不曾见过这香囊。可你偏要说这香囊是你捡来的,你要如何证明这香囊是小洛将军掉落的呢?”
那小宫女以衣袖逝去脸上泪痕,跪行两步,拾起那香囊,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整个托盘上被铺满了鲜艳的菊花花瓣,香囊内衬也被翻过来,群青色的绸布里头用黄色的丝线赫然绣着「彰」与「和」两个字。
沈清和气极反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下身。
洛知彰蹙紧了眉头,极厌恶地看着那香囊里头的两个字。
“这个「彰」字,便是小洛将军的名字。”那小宫女指着那字,急忙示与高坐上首的皇帝和叶皇后。
叶皇后余光打量着身旁的顾桓祁,见顾桓祁不说话,抢先一声道:“宸妃,这个「和」字,是你的闺名吧?”
“回皇后娘娘的话,”沈清和声音慵懒随意,端起手边的茶盏,漫不经心道:“臣妾闺名中是有「和」字不错,可是这满宫里名字中有「和」字的,也不只臣妾一人。”
叶皇后冷笑一声,“可你方才也承认了这香囊是你所绣制,这名字中的「和」字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沈清和又看了一眼那香囊上的字,不屑道:“这两个字的针脚笨拙粗糙,是不是出自臣妾之手,皇上看一眼便知了。”
那小宫女手上一抖,唇角抽搐两下,眼看着江义敏又将那香囊从自己手上拿走,呈到了顾桓祁的眼前,
顾桓祁只瞧了那两个字一眼,笃定道:“这不是宸妃的女红。”
沈清和朝叶皇后耸了耸肩,“皇后娘娘明察,这两个字并不是臣妾绣上去的,这事是旁人陷害,意图便是要污了臣妾与小洛将军的清名。”
皇帝已经开口,证明那两个字并不是沈清和绣上的,可偏偏那小宫女仍是不肯松口,一口咬定这香囊是从洛知彰身上掉下来的。
顾桓祁听着心烦,扬了扬手,江义敏会意,从殿外唤来人,将那小宫女拖了下去。
洛知彰看着那小宫女被人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拖出去,阳光从门缝里渐渐收拢不见。
早知道后宫争斗残酷,今日自己被卷进其中,更觉得这手段实在肮脏下作,心中升起一股恶心。
叶皇后沉下脸,眸色渐深,眉间陇上一丝阴霾,“宸妃,你既不肯招认,本宫今日也不必给你留体面了。”
沈清和回眸看向叶皇后之际,叶皇后扬声唤道:“将人带上了!”
这一次,连顾桓祁的脸上也有了些犹疑之色。
尚宸殿的门又缓缓打开,一个穿着铠甲小将士模样的人被范宝吉带到了堂上,洛知彰见到那人后一愣,“张豇?”
“小洛将军认识他便对了。”叶皇后转向顾桓祁道:“皇上,臣妾今日来尚宸殿向皇上请安离开时,恰逢小洛将军入宫述职,臣妾见这人在尚宸殿外鬼鬼祟祟,便召他问话,谁知,竟问出了件大事!”
那个叫张豇的声音颤抖着,飞快地看了一眼身旁洛知彰的神色,“末将张豇,是小洛将军营中的将士,跟着小洛将军出生入死已有三年了。今年七月,末将与小洛将军一起陪同皇上到苍若寺祈福。宸妃娘娘在苍若寺受伤时,皇上先行回宫,留下小洛将军与营中将士在苍若寺保护宸妃娘娘。宫中没有派医侍前去,是小洛将军亲手为宸妃娘娘煎药,也是小洛将军亲手服宸妃娘娘服下的。”
顾桓祁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换了个坐姿,声音不怒而威,“朕知道,此事是朕授意。朕遇刺那日,也是洛知彰救了朕与宸妃。”
“皇上稍安勿躁,”叶皇后轻声劝慰着顾桓祁,又转头冲着张豇沉声道:“你接着说。”
“在苍若寺时,末将负责守着宸妃娘娘所住禅房的门,小洛将军每次喂宸妃娘娘服药时,总是紧闭房门,禅房里面总会传出...”张豇吞了一口口水,伏在地上,“总会传出男女欢好的声音。”
后宫的嫔妃中还有未被翻牌子的纪常在、褚贵人和童答应,闻言拧了拧眉毛,以丝绢遮唇别过眼去。
昭嫔满眼期待,唇角控制不住地扬了扬,等着看沈清和的笑话。
仪嫔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垂眸坐着。
白贵人攥着手中丝绢,不与沈清和对视。
哲常在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都快要嵌入木头中。
顾桓祁摩挲着玉坠的手一滞,俊朗的脸颊染上了愠色。
“一派胡言!”洛知彰朝张豇怒喝道:“我喂宸妃娘娘喝药时,每一次都是大敞着房门,何时曾关上过?”
张豇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依旧道:“如今在皇上面前,小洛将军自然是不肯承认了!”
顾桓祁看向沈清和,面上看不出情绪,似乎在等待一个答复。
沈清和这才明白叶皇后费心将后宫众人全部叫到尚宸殿来的目的。
洛知彰与沈清和本是兄妹,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顾桓祁才放心将苍若寺中受伤的沈清和交给洛知彰照看。
今日这局,只要沈清和承认自己就是洛知微,与洛知彰是兄妹,张豇的谎言便不攻自破。而顾桓祁知道沈清和的身份,自然不会真的相信沈清和与洛知彰之间有什么。
可顾桓祁无法告诉众人,今日的宸妃就是昔日的俪妃,是洛知彰的妹妹。那自己宣布洛知微已死,册封沈清和为宸妃的圣旨,便成了笑话。
沈清和又怎么会任由自己的清誉遭人诋毁。
一旦沈清和认了自己是洛知微,眼前的局是解了,可之后叶皇后便会借题发挥,以欺君之罪诛洛氏满门。
若今日这局沈清和解不了,摘不下秽乱后宫的罪名,沈清和与洛家一样是万劫不复。
沈清和看向上首的叶皇后,没想到叶皇后的胃口当真是越来越大了,要沈清和死还不够,竟还想将洛家也一并拖下水。
洛知彰双膝砸地,朝上首位的顾桓祁道:“请皇上、皇后娘娘莫要听此人胡言乱语,末将奉皇上之命在苍若寺照看宸妃娘娘,一举一动皆恪守礼制,不曾逾矩半分。”
顾桓祁自然明白,沈清和与洛知彰之间是清白的。今日自己可以以一己之言护下沈清和,可众人在场,如何堵住悠悠众口才是难事。
沈清和长舒一口气,扬唇笑了,转头朝顾桓祁道:“皇上,臣妾听闻,去岁万寿节之时,小洛将军曾赠与皇上一把弩?”
顾桓祁不由一怔,颔首道:“不错。”
沈清和歪了歪头,目光清澈,笑容明媚,“臣妾想借来玩玩,皇上可愿意割爱?”
顾桓祁宠溺笑了,朝身旁江义敏道:“去将那弩拿来。”
“是。”江义敏脚上的伤还未好全,躬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偏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