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广安拎着两包药材从御药房回来,笑意盈盈地递进小源子手里,“给,源公公,将这药材给江公公煎了内服,这药膏给江公公外敷,如此,江公公脚下的伤口才会好的快些。”
药材的苦味钻进鼻孔,小源子用尾指勾住那两包药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看着卢广安的药箱,目光恳切,“卢太医那面脂,可否给奴才拿回去试试?”
“嗯?”卢广安正将匣子关上,抬眸看向小源子。
小源子尴尬笑了笑,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略有些羞涩道:“日日在尚宸宫外当差,风吹日晒的,奴才这脸也糙得很...”
卢广安的脸上稍有为难,“不是我不愿给源公公用,只是这东西还未调配好...”
“不碍事,不碍事,”小源子连连摆手,“全当奴才替卢太医用用看,若是不好用,也能告诉卢太医一声,卢太医也好知道如何改方子不是。”
见小源子实在想要,卢广安也不再推辞,拿起那白色的小瓷罐递给小源子,“好吧,只是源公公要切记,若皮肤上有伤口,这面脂是万万用不得的。再有就是若用了这面脂起了疹子或是旁的什么,就赶紧停下来,不能再用了。源公公可记下了吗?”
“记下了,记下了。”小源子将白色的小瓷瓶揣进怀里,连连点头,这才离开了太医院。
卢广安看着小源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倏尔冷峻下来,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角。
*
午后,沈清和与杜鹃杜若带着景熙从御花园里回来,采了好些茶梅,将花瓣撕开,用一个簸箕装着想要晒干。
景熙坐在石凳上,一双小手笨拙地模仿着沈清和的样子,把茶梅的花瓣一瓣一瓣摘下放在簸箕中,偶尔闻闻自己手上的茶梅花香,嘿嘿笑了。
簸箕上盛满了粉白色花瓣,景熙的手上沾满了鲜花汁子,粘粘的,还沾了些灰土,黑黢黢一片。
杜若与杜鹃见状带着景熙回偏殿净手去了,沈清和回寝殿换了身湘叶色的衣裙,重新添妆,就等着日落时将晾好的茶梅花瓣塞进缝好的香囊中,送去尚宸殿。
“小路子。”沈清和快步行至寝殿门口,冲院子里唤道。
小路子闻声停下翻理花瓣的手,小步往寝殿跑去,“娘娘。”
沈清和的目光越过小路子的头顶,无声地打量着院子里的赤芍和芜花,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低声道:“本宫前几日缝制的那香囊找不见了,今日你在宫中,可有看见谁进过本宫的寝殿?”
小路子一愣,回想起前些日子沈清和绣制的那只群青色香囊,“今日...无人进过娘娘寝殿啊。”
“进来说话,”沈清和转过身,进了寝殿。
小路子躬着身子跟着沈清和,将寝殿的门轻轻合上。
“那怎么会找不到了呢?”沈清和在膳桌边上坐下身,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前剧烈地起伏着。
“娘娘是何时找不见那香囊的?”小路子穿过帷幔,往内寝里头看了一眼。
“那香囊本宫绣完就放在了妆奁中,不曾再动过,也有三两日了,今日想找出来装那茶梅花瓣,却找不到了。”
小路子直起身子,抿着嘴唇,长出一口气,“那就未必是今日了,或许是前几日,那...只怕就难找了。”
话音刚落,芜花便在寝殿外轻轻叩门,“娘娘,尚宸殿来人了,说是皇上请您去趟尚宸殿呢。”
沈清和半眯着眼睛,看向寝殿紧闭的门,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娘娘。”见沈清和出了神,小路子轻唤一句,强压着面上的慌张。
沈清和深吸一口气,“备轿吧。”
“是。”
坐在轿辇上往尚宸殿去的路上,沈清和食指撑着太阳穴,静静思索着。
前几日白贵人常来重湘宫,因为珍珠缎,沈清和便猜想白贵人应该是在为叶皇后做事。
可白贵人来时,寝殿中并未多出过什么物件,而这两三日白贵人不曾再来过重湘宫,旁的嫔妃也不曾来过,若说是有人拿走了沈清和做的香囊,也只能是家贼所为。
那便只有赤芍和芜花了。
正想着,轿辇稳稳当当地落下,小路子掀开轿帘,“娘娘。”
沈清和收回思绪,搭上小路子的手,低头下了轿辇。
尚宸殿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庄重沉静,小源子和小碟子朝沈清和见礼后,也并未多言,将大门推开,示意沈清和一人进入殿中。
尚宸殿里已经聚齐了后宫众人,一个小宫女跪在殿内低声抽泣着,令沈清和最意外的,是洛知彰也立在尚宸殿中,低头不语。
外臣不宜入后宫,所以今日众人才会在尚宸殿里聚齐。
沈清和敛正容色,款款上前,“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顾桓祁轻声开口,“起来吧,赐座。”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沈清和整理衣裙在左侧首坐下,余光打量着殿里的人。
哲常在坐在尾座,紧紧抿着嘴唇,容色严肃,朝沈清和摇头。
叶皇后瞥了一眼皇帝脸色,开口道:“宸妃,这个小宫女捡了一枚香囊,她说这香囊是小洛将军掉落,她在小洛将军身后捡到的。可白贵人却说,这香囊是你亲手绣制要赠与皇上的。”
说着,江义敏端起桌案上的一个小托盘,一瘸一拐地下了高台,将那托盘放在了尚宸宫堂下的空地。
沈清和定睛看向那托盘里头,正躺着方才自己寻不到踪影的那只群青色香囊。上头的鸳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水里嬉戏着。
叶皇后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宸妃,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沈清和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直视着叶皇后,“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意思,皇后娘娘想要臣妾说什么?”
顾桓祁坐在龙椅中,摩挲着腰间的玉坠子,眸中晦暗不明。
叶皇后眉心一凛,“这香囊可是你做的?”
沈清和心中原本忐忑,眼下人在尚宸殿中,反倒平静下来,“臣妾不敢欺瞒,这香囊确实是臣妾亲手缝制,打算装上茶梅花赠与皇上。只是臣妾今日从御花园采了茶梅来,便找不到这香囊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尚宸殿中。”
说完,看向顾桓祁,弯唇笑了。
顾桓祁与沈清和四目相对,目光温柔,亦笑了笑。
叶皇后轻咳一声,继续道:“可这小宫女说这香囊是从小洛将军身上掉下来的,她才捡了去。你可曾将这香囊赠与小洛将军?”
沈清和的眸中划过一丝厉色,沉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在这香囊上绣的是鸳鸯,将如此香囊赠与小洛将军,不合礼数吧?”
说着,转过身,朝洛知彰道:“小洛将军,这香囊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回宸妃娘娘的话,”洛知彰拱手作揖道:“末将不曾见过这枚香囊。末将今日入宫述职,正要离宫回府,在宫门口被急忙召回,只说末将身上掉下了一香囊来,可末将一介武夫,身上从不曾佩戴过香囊。”
一旁抽泣不止的小宫女仰起头来,双颊泪痕满满,忍不住出声哭喊道:“奴婢心悦小洛将军许久,见小洛将军身上掉下了这香囊,一时鬼迷心窍,才想要将这香囊据为己有。谁想却被白贵人撞见了,说是奴婢偷了重湘宫的东西。小洛将军救救奴婢,这香囊是奴婢捡来的,奴婢不曾偷过宸妃娘娘的东西啊!”
情到深处,那小宫女跪行几步,紧紧攥住了洛知彰的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