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桂落带人伺候叶皇后起身洗漱,接过叶皇后净面用完的帕子,低声道:“昨夜皇上在景乾宫用了晚膳后,去了重湘宫...”
叶皇后冷笑一声,“怀疑的是他,质问的是他,如今人都走了,倒想着要表演痴情了?”
桂落眉色一凛,四下看了一眼,低声提点一句:“娘娘...”
“本宫说错什么了?”叶皇后不以为意,从妆奁中挑出一只凤羽金簪,递给了桂落。
桂落从叶皇后的手中接过金簪,暗暗做了个手势,将四下伺候的人全部屏退了。
“他若当真不舍,为何又要怀疑洛知微是沈清和?他最在乎的是他的江山,是他作为九五至尊的威严,容不得半点欺骗。”叶皇后对着铜镜,一笔一笔仔细画眉,“送去的衣裙、画像、玉坠,还有那小字,他分得清自己究竟是在对谁痴情吗?”
“荣宠、真情、蜜语甜言,在这宫中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叶皇后看着自己发髻上纯金打造的凤羽,得意地笑了笑,“洛知微要怪,就怪她自己太过贪心,得了宠爱不够,还要拿去本宫的统理六宫之权,本宫如何能容得下她。”
桂落听着,几番欲言又止。叶皇后这次自损八百,换俪妃一千,实在是险。
反观俪妃自请离去这一招,何尝不是为了反制皇后呢。看似败了,让叶皇后拿回了统理六宫之权,可皇上一定会将俪妃的离开怪在皇后的头上。
桂落将心中的话咽回肚子里,指尖轻柔利索,为叶皇后将发髻挽好,搀扶着叶皇后在膳桌边用早膳。
梳妆毕,叶皇后才刚拿起汤匙,乳娘就带着景澈来向皇额娘请安了。
叶皇后这便又将汤匙放下,脸上堆满了笑意,起身将顾景澈抱在怀中,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柔嫩的脸庞,“天气渐凉,新衣可制好了?”
乳娘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们昨日已经去内务府问过了,预计二皇子的新衣裳明日便会送来碧凰宫了。”
叶皇后用手心抚着景澈的额发,“如今大皇子住在景乾宫,记得告诉内务府,给大皇子也做几身新衣裳送去。”
“是。”
叶皇后垂眸之际,瞥见景澈脚下的虎头鞋,想起这鞋子是夏日里头景澈住在重湘宫时洛知微所做,眸色一沉,随手将鞋子剥了下来,“这鞋子小了,拿去烧了吧。”
乳娘先是一愣,伸出双手接过那双虎头鞋,“奴婢疏忽,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帝许久不翻牌子,叶皇后也不是没提过纳新人入后宫的事,却被皇上给驳回来了。
六宫晨昏定省时,整个碧凰宫正殿冷冷清清坐了三个人,叶皇后也懒得日日老生常谈,随意嘱咐了两句,便准备让白贵人和冯常在散去。
谁知却听见宫女打了帘子,御前伺候的小源子竟从外头入内了。
才几日的功夫,小源子瘦了很多,两颊略有凹陷,声音也沙哑了,“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叶皇后才欲起身,又再凤位上重新坐下,笑意和煦,“源公公不必多礼。”
小源子又朝白贵人和冯常在一一见礼后,同叶皇后道:“皇后娘娘,江公公让奴才来向您通报一声,皇上昨夜宠幸了一位御花园宫女,今早已经封了答应,赐居衍月宫了。杨答应稍后便会来碧凰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叶皇后长眉微微拧起,顾桓祁昨夜竟宠幸了一个宫女?
为何昨夜不曾听见春恩车响,也不曾听过皇上对哪个姓杨的宫女有过留意。
叶皇后捻指思忖着,前脚在重湘宫里演了一出情深意重,后脚便宠幸新人。
斜靠隐丹,叶皇后的眸中流出不屑来,“本宫知道了,有劳源公公告知。”
冯常在低着头,忍不住抿紧嘴角,昨日才送别了俪妃,今日便又来了新人。
倒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古帝王多薄幸,即便得宠如俪妃,只怕也会被渐渐淡忘。
一番见礼后,小源子倒退两步,离开了碧凰宫。
居衍月宫东偏殿的白贵人听见有新人与自己同住,并未着急回转,眼珠子转了转,将手中茶盏搁下,提议道:“时辰还早,不如咱们一起在碧凰宫等等看,看看这位杨妹妹是何模样。”
反正也闲来无事,叶皇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三人便在碧凰宫正殿里吃着点心喝茶等这位新人来向中宫请安。
没一会儿,又听见珠链碰撞的清脆响声,而后衣料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一瘦小的女子穿着件菡萏色的长裙,缓步入内。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叶皇后看着堂下的杨答应,样貌并不算出众,可一时看着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不由怔怔地出了神。
半晌,身边的桂落轻咳一声,叶皇后才回过神来,纤长的手指在空中虚扶一把,“往后都是自家姐妹了,不必多礼。”
杨答应起身,又朝两旁的白贵人和冯常在一一欠身行礼,“嫔妾见过白贵人,见过冯常在。”
白贵人看着杨答应的侧脸,一抹犹疑攀上眉梢,情不自禁向前探了探脖子,见杨答应的手上还有些冻疮未愈,撺弄着手中的丝绢半信半疑地开口:“你是...从前姜常在身边的阳雪?”
杨答应抬起头,朝白贵人弯唇笑了,笑容甜美温顺,“回白贵人的话,嫔妾正是从前姜常在身边的陪嫁宫女,嫔妾本名为杨月,是姜常在为嫔妾改了名字,叫阳雪。”
叶皇后的脸色一沉,想起洛知微离开皇宫前坐在马车上同自己说的话,“臣妾为皇后娘娘留了件礼物,还望皇后娘娘笑纳。”
碧凰宫寝殿,桂落步履匆匆从外头入内,朝榻上的叶皇后屈膝一礼。
叶皇后一边插花,一边沉声问道:“查到了?”
桂落抿了抿嘴唇,轻叹一口气,“回娘娘的话,昨夜皇上从重湘宫离开时,拎了两坛酒,据说是俪妃春日里酿的桃花酒。皇上带着那酒去了御花园,酒后乱性,在花丛中便宠幸了杨答应。”
手上的护甲与花瓶磕碰两次,叶皇后觉着心烦,随手将尾指上的鎏金护甲摘下,扔在小几上,蹙眉道:“本宫记得,姜常在没了之后,杨答应应当是去了辛者库,怎么会在御花园当差?”
桂落把小几上的四只护甲仔细收好,“奴婢打听过了,杨答应应该是从前在姜常在身边时存了些积蓄银子,两三日前跟内务府总管那里换了个差事,就去御花园修剪花草去了。”
“杨答应不知哪里来的银子,孝敬了内务府的人,两三日前到了御花园当差。正巧皇上从重湘宫里得了酒,酒后乱了性。这些事情,会不会太过巧合了?”叶皇后轻声念着,将思绪理清,手上用力,将指尖的花枝折断,“洛知微,又是她!”
桂落看着断掉的花枝,“娘娘的意思是...杨答应的银子是俪妃娘娘给的?”
“她离开前还那般信心百倍地同步本宫说,为本宫备下了一份大礼,到夜里,皇上便宠幸了杨答应。”叶皇后恨恨道:“杨答应是姜常在身边的陪嫁,那时本宫与姜常在姐妹不睦,这中间的事情杨答应自然也全都知道。若她以阳雪的身份出现,本宫定容不了她。所以洛知微才助她成了皇上嫔妃,本宫轻易动不得她。”
叶皇后沉着脸,看着手中的花瓣,手上轻柔的抚着,半晌,眸中才重新绽出了阴鸷之色“洛知微形同废妃,而本宫乃中宫皇后。乾坤未定,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敛正容色,叶皇后将手中花枝扔在一旁,“后宫嫔妃甚少,杨答应能承宠本宫也甚是欢喜。石榴多子,本宫记得从前有只石榴手镯,你替本宫拿去,送给杨答应。”
“是。”桂落会意,躬身退出了寝殿,往库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