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虞山的山谷中,四周燃起了火把,秦善远从昏迷中渐渐苏醒,闻见了烤羊的味道,伸手不得,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皆被捆住了,被弩箭射穿的腿也已经止了血,包扎好了。
每动弹一下,都是钻心的痛。
而跟随自己来承虞山剿匪的士兵,全都被绑在树上,昏迷已久。
木颜晴见秦善远睁眼,用匕首割了一块儿羊肉扔在秦善远的嘴边,秦善远顾不得体面,伏在地上啃咬着。
“吃吧,吃饱了,写封信回去给你父亲,说自己无能,被山匪给抓了,赎金...”木颜晴割了一小块羊肉,送进自己黑纱下的嘴里,考虑片刻,漫不经心道:“十万两。”
秦善远立刻停下口,满嘴油渍,怒骂道:“你可知道十万两是多少啊?”
“不知道啊,”木颜晴天真地朝秦善远笑了,“但是没关系,我又不是为了要钱。”
秦善远吞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下意识向后挪腾了半寸,警惕道:“那是为了什么?”
木颜晴笑意明媚,眨了眨如星般闪烁的眸子,“好玩呐!”
秦善远一时间觉着口干舌燥,眼前的女子以黑纱覆面,眸子清澈,黑纱下定是一张美丽娇俏的脸,可秦善远只觉得这女子恐怖。
不知道十万两为何物,只是因为好玩,所以狮子大开口。
手段算不上极残暴,却格外残忍,将人心中的痛苦的把玩于股掌之中。
木颜晴见秦善远神情恍惚,拿起身旁的弩箭,指向秦善远的左腿,“怎么?不愿意?”
弩箭未发,可秦善远仍能感受到腿上传来的疼痛,耳边似乎听见了骨头粉碎的声音,只能点头,“愿意,愿意。”
木颜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随手撕下一块儿羊腿肉,似喂狗一般扔到秦善远的脸前,“吃吧。”
秦善远正在啃咬着眼前的羊腿肉,木颜晴手下的人拿了纸笔来,用匕首割断了绑着秦善双手的绳子,好让秦善远执笔写信。
秦善远无奈接过纸笔,肩膀手腕用力时,腿上的疼痛没有半点休止,写了几个字的功夫,秦善远已经满头大汗。
木颜晴拎着弩箭,立在秦善远的身后,弯腰看着纸上的字,“孩儿无能,剿匪未成,需十万两白银赎儿身。儿,善远。”
完成最后一个字,秦善远将手中的毛笔随手扔下,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侧趴在地上不敢再动弹,免得扯到腿上的伤口。
木颜晴在树上挑了个还活着的,随便喂了两口羊肉和热酒,“这封信,由你送回京都城秦府去,户部侍郎秦书礼亲启。你们家秦公子的命就交到你手上了,明白了吗?”
那兵士点头如捣蒜,接过求救信塞进怀中,胆怯地退后了两步。
木颜晴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叫人牵了一匹马来,让那士兵骑马回京都城送信,怕那士兵体力不支,还给他带了两个馒头。
而后转身,和二十几人围着烤羊和篝火跳起舞来。
秦善远侧躺在地上,附耳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想起方才木颜晴的话。
她识字,能流利地读出自己信上的内容;对自己的身世背景很熟悉,知道自己是秦家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户部侍郎。
今日之事似乎早有预谋一般。
可若她们的老窝就在这山谷之间,为何顾桓祎剿匪多日,都未有收获?
有奸细。
秦善远的脑海中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推断。
要么就是顾桓祎的人中有人是奸细;要么就是顾桓祎救济的村民中有奸细;要么就是自己带来的兵士中有奸细。
烤羊、篝火、弩箭...似乎都是努奚部之人善用的...
秦善远还未来得及细想,一支穿云箭破空而出,将烤羊下的篝火射穿。
箭簇与箭羽上似乎被涂满了油,掠过篝火带起了一串火苗,火星四溅,而后钉在了秦善远的脚边,秦善远猛然缩腿,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场面陷入混乱,木颜晴迅速拿起别在后腰见弩箭,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又是一支穿云箭劈空而来,呼啸一声后,射在了木颜晴的心口处。
那箭威力极大,木颜晴中箭后,手上的弩箭应声落地,不由倒退了两步,垂直倒在地上,感觉肩膀处近乎被生生撕裂。
秦善远趁乱忍着腿上的痛楚翻过身,拖着已经无法站立的左腿,一点一点挪腾到树林后的黑暗处,一边留心不远处的情形,一边费劲地解开捆绑在脚上的麻绳。
林子里钻出了五六十号大庆将士,将木颜晴的人一举拿下,篝火旁只留下了顾桓祎与木颜晴两人。
马蹄停在木颜晴的身前,顾桓祎挽弓策马,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用箭簇抬起了木颜晴的下巴,迫使木颜晴与自己对视。
木颜晴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张嘴便咳出了一口鲜血,浓稠的血液落在黑纱上,在月光与篝火下染出一抹诡异的恐怖。
猩红的血液在跳动火光下让顾桓祎更加是兴奋起来,以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做的不错,本王如今相信,你的确比你那哥哥有能力。”
“我竟...当真的信了你,”木颜晴看着离自己甚远的弩箭,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自救反杀时,苦笑一声,声音微弱道:“诚王爷...好计...计谋,让我先将秦善远绑...绑了,然后再...再演一出神兵...天降,如此,你...你不仅成了秦善远的...的救命恩人,还成了剿匪功臣。此后,连秦...善远带来,带来的兵都会效忠于诚王...诚王殿下...”
“还不算蠢,”顾桓祎伏在马背上,满眼都是胜利者的得意,似在欣赏自己得来的猎物一般,自上而下打量着木颜晴,“只是有一件事你忘了说,本王是等那送信的人走远了,才出现。如此,本王也不必费力追回那信,届时京都城上下都会知道秦善远无用,本王才是真正的英勇无双。”
木颜晴看着自己心口上的箭,许是这箭上已经淬了毒,木颜晴的眼前愈发模糊起来,只觉得顾桓祎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后逐渐失去了知觉,再也听不见顾桓祎说的话。
火焰在顾桓祎的墨眸中跳动,顾桓祎四下环顾,啧了一声,甚是惋惜掉在地上的半只烤全羊。
顾桓祎的人将秦善远带回了山顶的营帐,让军医为秦善远医治了腿上的伤,“云骑尉的左腿失血过多,下官只能为云骑尉先行止血,养好伤口。可是股骨与胫骨已经粉碎,只怕往后...”
秦善远习武多年,从中箭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这左腿大概是不成了。可人前,秦善远不愿落泪,装作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有劳。”
顾桓祎略带惋惜地坐在榻边,“本王猜想你的人马应该今日前后便能抵达,可是左等右等不见你人,只能下山去找,在半山腰看到了好些兵士的尸体,便猜想你大概是中了埋伏。本王不敢妄动,只能等夜里天黑了,才将你救出来。”
经历的方才的一遭,秦善远不敢轻信于人,将自己的推断暂且按下不说,只是道:“末将明白,谢诚王爷救命之恩。”
顾桓祎见秦善远也没什么想说的,略微颔首,帮行动不便的秦善远掖了掖被角,“剿匪之事已成,本王今日便会将那些山匪全部杀了,给你带来的将士们偿命。也会再留下些兵士帮助这里的村民重建家园,明日午后,本王带人亲自送你会京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