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知微洗漱添妆完,对着铜镜轻柔地给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上好药膏。丁善德已经早早候在院子里了,手中捧着拂尘,向迈出寝室的洛知微欠身行礼,“奴才给俪妃娘娘请安。”
洛知微的手在空中虚抬了一把,看向石桌上的早膳。
“行宫不比皇宫,清粥小菜,俪妃娘娘莫要嫌弃。”
洛知微心中冷笑一声,若是皇帝来了行宫,丁善德敢拿出这样的早膳敷衍?估计是看准了洛知微是回不去皇宫的,才胡乱打发。
“丁公公哪里的话。”洛知微敛衽在石凳上坐下,喝了一口热茶,然后拿起汤匙,探底搅动这青瓷碗中的热粥。
丁善德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双手交握在身前,目光落在洛知微的发髻上。
洛知微会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竹木筷子,“本宫从宫里来,除了一对木槿珠花,没有旁的簪子,只能借用行宫里的一双筷子挽发,若丁公公舍不得,本宫还给你便是。”
说着,洛知微伸手作势将头上的筷子摘下。
“怎么会呢,”丁善德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唇角,“奴才就不在此处打扰俪妃娘娘用膳了。”
说罢,怀中拂尘一抖,倒退着离开了院子。
洛知微将停在空中的手放下,悠哉悠哉地坐在院子里喝完白粥,起身又去了小河边。
自来到这行宫的第一刻起,洛知微便觉着自己所呼吸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和轻松。
居住的院子依河而建,距离不远,没走几步,洛知微找了个有阴凉的小亭子,趴在朱红的栏杆上,看着小河中的荷花静静开放。
水面波光粼粼,轻柔的风中隐隐带着丝丝缕缕清香。
行宫的水是特意引来的温泉水,天气格外暖和,远远的还能看见几只蝴蝶在飞。
在已经快十月的时候,还能见到这幅光景,着实惬意。
阳光正好温暖,不热不晒,洛知微缓缓闭上眼睛,听见林间鸟鸣,听见微风吹拂,听见草叶摩挲,听见涓涓细流。
在一呼一吸间,洛知微甚至感受到自己额间的伤口在渐渐愈合,血肉在慢慢生长。
这是洛知微第一次真切地为自己感受到幸福,美中不足是景熙不在身边。
如今想来昨日阳雪已经侍寝了,不知叶皇后今晨见了她是何场面,想着想着,洛知微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尚宸殿里,顾桓祁下朝,换了件常服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小源子从碧凰宫回来,端了碗醒酒汤来,立在顾桓祁身旁。
“杨答应可去了碧凰宫给皇后请安?”
“回皇上的话,奴才从碧凰宫离开时,路过衍月宫,便见杨答应往碧凰宫去了。”
顾桓祁点头,对于晚夜的事情,心中仍觉得蹊跷,明明记得是闻见了长茉香的味道才会失态,可醒来却再也闻不到那个味道了。
越回忆,顾桓祁的头就越是痛,仍不住抬手,用手掌抵着额头,“嘶——”
“皇上昨夜宿醉,先喝完醒酒汤再看奏疏吧。”红樱站在一旁,低声道。
顾桓祁颔首,拿过一旁的醒酒汤喝了起来,“你不必在朕身边伺候,景熙还在景乾宫,你应当陪在景熙身边才是。”
“回皇上的话,大皇子身边有杜鹃杜若两位姑娘和乳娘伺候,奴婢想起件事特来向皇上禀报。”
“你说便是。”顾桓祁并未抬头,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口醒酒汤,一边看着奏疏拧了拧眉头。
红樱看了一眼站在顾桓祁另一旁的小源子,欲言又止。
小源子知道是自己碍事了,躬身道:“江公公染了风寒,奴才还得差人去给江公公送药。”顾桓祁这才抬起头来,明白红樱要说的事情或许不是小事,于是扬手,让小源子离开了。
待殿门缓缓合上,红樱才在顾桓祁的脚边跪下身,“奴婢有一事禀告,还望皇上恕罪。”
“还没说,叫朕恕什么罪?”顾桓祁眸色一黯,将手中汤盅搁下,“你是母妃身边的旧人,朕自然是信你的,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恩典。”红樱站起身来,仍是忧心忡忡地觑了一眼顾桓祁的脸色,才道:“奴婢前几日去重湘宫里为大皇子迁宫,想起七月初一那日将二皇子从重湘宫迁回景乾宫时,内务府的人执意要走清安桥一事,实在可疑。”
顾桓祁舌尖顶了顶腮,淡淡道:“那事已经查明,是夏氏在内务府里安插了人,想要陷害景澈。那日,也要多谢你舍命相救,”
红樱垂着眸子,盯着地上,脸色仍然复杂,“可皇上不觉得奇怪吗,奴婢昏迷了甚久,也正是因为奴婢昏迷,皇上...”
红樱放慢了语速,又飞速地看了一眼顾桓祁的脸色,才继续道:“因为奴婢昏迷,皇上才将二皇子送回了碧凰宫,也因此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
顾桓祁的眼底似有轻岚,未再出声打断。
“奴婢昨日去了太医院,问了将奴婢救醒的卢广安卢太医。卢太医起先不愿提起,是奴婢再三追问,卢太医才说,是在奴婢的上星穴中找到了一根银针。是劳太医以银针封了奴婢的上星穴,才致奴婢无法清醒。”
溺水之事,情况紧急。
那时景澈落水,乔太医忙于为景澈医治,而红樱则是有劳太医为其诊脉。
顾桓祁脸色一沉,眸中浮起一丝杀意,厉声道:“都查清楚了吗?”
“回皇上的话,奴婢查过太医院的记档。自皇上解了皇后娘娘的禁足后,也就是七月开始,皇后娘娘身边的范宝吉便常去太医院寻劳太医诊病,光七月便去了六次。”
“六次?”顾桓祁气极反笑,“倒真是体弱多病啊。”
劳太医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下这种事了,从前宁氏小产,却瞒下不报,而当时替宁氏遮掩欺君的正是劳长戌。
他捡了一条命,竟还不知悔改。
将线索一条一条串联起来,真相昭然若揭。
叶皇后为了解碧凰宫禁足,命内务府的人在迁宫之日将景澈与红樱推下水,之后又让劳长戌封住了红樱的穴位。
最后,因为夏氏从前指使内务府做下了不少谋害皇嗣的恶事,便会让人自然而然地以为,清安桥之事也是夏氏指使。
当时叶皇后人在禁足,并不能往外传递消息,能在碧凰宫外为叶皇后办事的,唯有劳长戌一人了。
他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叶皇后人在禁足时最需要什么,于是投其所好适时择明主。
顾桓祁摩挲着腰间的玉坠,眸色晦暗不明,许久,才长舒一口浊气,“江义敏人在病着,就由你去吧,既然他当初害得是你,如今他怎么处置由你。只是一条,先别着急杀了,看看他还能吐出些什么来。”
“是,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