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天朗气清。
李常在在绛辰宫里忙了一个上午,做了好多点心,牛乳糕,山楂糕,栗子糕...
“许久不见你为了朗月之外的事情用心,”冯答应坐在灶台边上,一边帮忙添置柴火,一边笑道:“你这是想开了?想要再讨皇上欢心?”
冯答应从前虽做过错事,可如今也已经是个不愿再争之人。而李常在亦是如此,两个人住在一处,相处很好的朋友,天真可爱的女儿,一间还算是不小的宫室。
“这宫里能有我与朗月的遮荫之处,我已知足,哪里还顾得上争宠呢。”不想冯答应再卷入争斗,所以李常在并未多言,只是捻了一块山楂糕,放入冯答应的口中,“怎么样,甜不甜?”
冯答应细品着,不住点头,“嗯,甜中带酸,正正好。”
说罢,又拿起旁边的牛乳糕吃了一口,入口即化,一阵牛乳香甜在舌尖化开。
轻愁似烟,遮住了冯答应的眼眸,“皇上国事繁忙,俪妃娘娘独占恩宠,如今只怕皇上早就不记得后宫还有我这么个人了。我膝下也没个孩子,人人都道我往后没有指望。可是只有我知道,在这宫里,能有这般平淡的日子,已是难得。”
“谁说不是呢,”李常在又拿起一块栗子糕塞进了冯答应的口中,而后将一些晒干的山楂放进布袋子里头,用擀面杖敲打碾碎,最后把碾碎的山楂干粉末洒在山楂糕上,“你平日里也可以学学做这些点心,咱们没事的时候在院子里品茶吃些茶点,岂不惬意。”
“有你会,便是了,”冯答应嚼着口中的栗子糕,“我在旁给你生火,你在这儿给我做点心,亦是乐哉。”
李常在无奈笑笑,宠溺应道:“好。”
将三样点心仔细放好,由莲果拎着食盒,乳娘抱着朗月,身后跟着两个衍月宫的宫女,六个人一行慢悠悠地往尚宸殿去。
今日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并不是江义敏,而是红樱。
李常在与红樱在重湘宫里曾有过一面之缘,也听说过此人的厉害之处,心中不由提高了些警惕。
“朗月,”顾桓祁见朗月来了,搁下手中的笔,从龙椅上起身,正要迎上前来,却见李常在将朗月从乳娘怀中抱到地上来,不到十个月的小孩子,竟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李常在牵着朗月的手,朝上首位的顾桓祁行礼,“嫔妾见过皇上。”
“免礼。”顾桓祁随口说完,弯下腰,盯着朗月。
朗月咧嘴笑了起来,认出站在高台上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口中念着,“皇——皇阿——玛——”
李常在低声道:“去吧,朗月,去皇阿玛那里。”
顾桓祁更是来了兴趣,朝朗月招了招手,“来,朗月。”
一个豆子大小的人,竟真的松开了握着李常在的手,朝顾桓祁的怀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了起来。
朗月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期待,脚步似乎不稳,用尽全身力气使自己平衡。
顾桓祁的眼尾抽动,唇边虽扬着,可是眉心却不由蹙起,生怕朗月会跌倒。
李常在亦步亦趋跟在朗月的身后,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吐口气就吹到了这个豆子大小的人。直到朗月最后急忙两步,扑进了顾桓祁的怀里,才松了一口气。
顾桓祁一把将朗月抱起,原本隆起的眉头也渐渐平复,惊喜道:“咱们的朗月公主都会走了。”
李常在这才从莲果的手里接过食盒,将三样点心一一摆在桌案上,“这牛乳糕嫔妾平时常做给朗月吃,味道清淡,稍有香甜之气,朗月很喜欢。”
顾桓祁将朗月放在桌案上坐着,与龙椅中的自己相对,捻起一块儿牛乳糕放在朗月的嘴边。
朗月接过牛乳糕,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用嘴唇抿着牛乳糕,不断的吮吸着。
“你将朗月教导得很好,早早便学会讲话,如今也会走路了。”顾桓祁并未抬眼,自己也尝了一口山楂糕,只是咬了一口,眉心微不可察地缩了缩,而后便放下了一旁。
自己并不喜食酸,这山楂糕中的酸味并不浓郁,只是上头的山楂粉让人有些倒牙。
朗月一边小口舔咬着牛乳糕,一边被桌案上的博山炉吸引,慢慢爬向了那博山炉,看着上头袅袅升起的轻烟,只觉得好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上头的雕刻。
顾桓祁笑道:“朗月倒是识货,竟看上了这博山炉。”
李常在抽出腰间丝绢,递给顾桓祁拭去指尖的山楂粉,附和道:“嫔妾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博山炉呢,真是精致。”
“怎会是第一次,”顾桓祁低着头,眸色平静如水,仔细擦拭指尖,“这是今年万寿之时夏嫔给朕的万寿礼,你也是见过的。”
“瞧嫔妾这记性,”李常在连连点头称是,回眸看向那博山炉,“听闻夏大人向来节俭,可去年赈灾,夏大人将多年积蓄皆捐赠出来,实在是大义。夏嫔娘娘也是有心,寻来这般贵重之物赠与皇上,不像嫔妾这般粗笨浅显之人,只会做些点心。”
说完,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顾桓祁擦拭着指尖的手微微一顿,眸中酿起犹豫之色,稍稍抬头,看向那尊博山炉。
万寿节那日初见此炉时顾桓祁便觉得蹊跷,今日经李常在提起,夏家赈灾不过一年的光景,即便加上夏嫔这一年的份例银子,只怕也是买不起这么华贵的东西。
李常在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又端起装着栗子糕的盘子,呈给顾桓祁,“皇上再尝尝这栗子糕吧,如今是盛夏,栗子成熟的不多,但好在果实饱满,味道也甜。”
顾桓祁并没有心情品尝,随手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只是点头,并未给出什么评价。
李常在看得出顾桓祁有心事,也是知趣,称不能打扰皇上处理政务,没待一会儿,便带着朗月离开了。
红樱换了盏温热的新茶回来,见顾桓祁仍盯着那博山炉看,小声道:“皇上若是疑心,不如派人去查查。”
顾桓祁收回目光,靠着龙椅,目光又投向远处的地面,“你觉得朕在疑心什么?”
“俪妃中毒后,夏嫔娘娘便被褫夺了封号,以俪妃娘娘的聪慧,定然知道自己中毒之事与夏嫔娘娘脱不开关系。所以皇上疑心李常在或许是俪妃娘娘派来的,为的就是说方才那些话给皇上听。”
“不会,”顾桓祁沉声说完,抬起茶盏喝了一口,冲淡了口中的味道:“朕向来不喜食酸,阿若知道。若是阿若让李常在来的,定会告知她朕的喜好,而她特意在山楂糕上放了这些山楂碎,便可知,不是。”
“皇上英明。”红樱看了一眼那盘子里顾桓祁只咬了一口便放回原处的山楂糕,“既然如此,皇上眼下唯一怀疑的,就是夏家的生财之道了。”
顾桓祁站起身,拂了拂衣袖,“叫江义敏查查这炉子,看看是从宫外那里买的,是何价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