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言一愣，瞥见地上折的四四方方的单子，正出声唤了一句。
“怎么了？”竹叶回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身后的晚言。
晚言抿了抿嘴唇，神色略微慌张，吞了一口口水，稍迈一步，以浅青色的裙角遮住地上的纸张，“天气炎热，竹叶姐姐走慢些，莫着了暑气。”
“有劳晚言妹妹挂心了。”竹叶笑道，又朝内务府的管事道：“同你说的你可别忘了，记得准备安神茶。”
“竹叶姑姑放心。”
竹叶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务府。
转过街角，竹叶眸色一沉，看着手中的几个纸包，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晚言见竹叶离开，蹲下身子从裙摆下面将那纸条收进袖口，忙让管事的将那六盆翠玉杜鹃着人送去衍月宫。
趁管事的在忙，晚言从袖间将那方子掏出来，寻了一小宫人，打乱了顺序照着方子念着，将香料取来，而后拎着牛皮纸包好的香料粉末，三步一张望，五步一回头地往衍月宫回了。
“是重湘宫的香料方子？”慧嫔听闻是重湘宫之物，眸色一亮，起身从晚言的手里拿过那方子，细细看了一遍，“什么香料，用多少，上头都写得清楚明白。”
“可不是，”晚言将寝殿的门小心关上，生怕隔墙有耳叫人听了去，“奴婢看这纸张已经有些破旧，再看上头的墨迹，似是宫外头最便宜的松烟墨，听说俪妃娘娘从前在乡下长大的，这方子想来确实是俪嫔娘娘从宫外带来的，不会错。”
慧嫔伸手在晚言的鼻梁上轻轻一刮，“你倒是立了大功了，快，将这些香料打开，本宫赶紧将这香料配好，如今俪妃正在睡着，是李常在在景乾宫为皇上侍疾，本宫这个时候去探望皇上，若皇上闻见这香料当真醒了，看见本宫在侧侍奉，定会为本宫所感动的。”
慧嫔说着，如获至宝般将那长茉香的配方捏在手里，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慧嫔沐浴更衣，带着自己制好的长茉香，乘着肩舆往景乾宫去了。
*
得知衍月宫有了动静，竹叶捧着一碗银耳莲子进了寝殿，隔着床幔将洛知微唤醒，“娘娘...”
清丽的睫毛抖动，洛知微长叹一口气，还未睁眼，纤细的手指先伸出来床幔外，“慧嫔往景乾宫去了？”
“都被娘娘猜中了，”竹叶窃喜道：“奴婢装作不经意将旧的那张长茉香的方子落在了晚言的脚边，那晚言一听，知道皇上喜欢长茉香，知道娘娘猜想皇上闻了那味道或许会有反应，赶紧将那方子用裙摆遮起来，生怕被奴婢捡了回来。”
洛知微这才睁开眼睛，从床榻上起身，看见竹叶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准备好了？”
竹叶将床幔挂在银钩上，小声问道：“好了，只是娘娘可想好了？”
洛知微点头，“本宫在景乾宫里守了两个大夜，数着梆子声彻夜未眠，怎么能将这功劳全数给了慧嫔呢。”
“先将这莲子羹放着吧，待景乾宫有了消息，皇上若真的醒来了，本宫再喝下，也不迟。”
“好。”竹叶将手里的银耳莲子羹放下，搀扶着洛知微起身净面添妆，“娘娘是怕皇上闻见了长茉香，还是醒不来？”
洛知微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已经两夜不曾睡过整觉了，即使补了眠，脸上也还是会有些憔悴，“本宫仍是信不过今日诚王所言，担心那长茉香会给皇上的病情火上浇油。”
竹叶为洛知微簪发的手稍稍一顿，这才回过神来，“娘娘担心换香之事会遭皇上疑心，更担心，那长茉香并非解药？所以才将那方子给了慧嫔娘娘去做？”
洛知微点头，心神却仍是淡淡，从妆匣里挑出一副翠玉耳坠，又觉得颜色太绿，又换了副珍珠的，戴在耳朵上，“少添些胭脂。”
“是。”
到了亥时，景乾宫果然来了人，说皇上服下了乔太医新开的药，当真是醒转了。
“新开的药？”洛知微用手中汤匙舀了些甜汤送入口中，丝丝甜蜜在舌尖化开。
“看来乔太医拿着易水寒的丹药，开出了新的方子来，趁这个时候送去了景乾宫里，才让景乾宫里的人以为是那药方子起了作用。”
洛知微摇头浅笑，“说不准，倒真是乔太医医好了皇上呢。”
竹叶瘪了瘪嘴，“就咱们宫里的这些个太医，数乔太医的医术最是高超，可皇上每次得了那药丸时，都会先送去乔太医那里查验，接连几次乔太医都验不出个中的问题来，估计这次，也是不能的。”
那药丸当真是奇怪得很，别说皇上的这个乔太医没验出问题，就连易水寒给皇后的那药丸，也未验出问题来。
“或许...”洛知微抿了抿嘴唇，以汤匙搅动着碗中的银耳羹，“或许有一些当真是好的，可是里面藏着一颗有玄机的。
“乔太医验药时，只是验了上面的一两颗，皇后将上面的吃完，吃到中间或者下面，才吃到有玄机的那颗，这才有了小产之相。
“也许皇上的药中，也是如此呢。”
竹叶正在为洛知微的帕子熏香，闻言一怔，回想着今日的那些药丸，摇了摇头，“若是皇后娘娘的安胎药行此法或许可行，可是今日拿回来的那瓶却不同，御前得了拿药先是送去给乔太医验过的一两颗，而后皇上又服用了几颗，药丸在瓶子里有了空间便会攒动，奴婢今日验了三五颗，也都是一样的，并未有异常。”
若说最开始验的药是上层的药丸，倒也说得通。
可竹叶今日所验的，应该就不是了。
这么想来，给顾桓祁服用的药丸，倒真是易水寒花了心思的。
想完，洛知微将自己手中的银耳莲子羹仰头喝下，漱口擦嘴后，接过竹叶为自己熏好香料的帕子，放在腰间，起身去了景乾宫。
亥时正是冯答应接替李常在侍疾的时辰，这个时候，估计慧嫔也在。
轿辇在景乾宫外落下，洛知微下了轿辇时，正巧遇上白贵人也到了景乾宫门口。
“嫔妾见过俪妃娘娘。”
洛知微由竹叶搀扶着，抬手免了白贵人的礼，“妹妹也得了消息？”
“听闻皇上已经醒转了，嫔妾便也想来探望。”
“白贵人有心了。”洛知微笑着，先行进了景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