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巳时,江义敏从殿外入内,“娘娘,白贵人到了。”
“好,”洛知微将手里刚吃了两口的南瓜粥放下,站起身来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江公公,本宫记得,易监正从前给了皇上一味补药。”
江义敏先是怔了怔,而后躬身道:“是。”
洛知微墨眸一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本宫是想着,若易监正是个通药理的,那为何不将易监正找回来为皇上看看,也许易监正有为皇上医治之法。”
江义敏面色为难,又怕洛知微看出什么,连忙轻咳一声:“回俪妃娘娘的话,易道长已向皇上辞官,离开京都游历去了。”
“辞官?”洛知微做惊讶状,“易监...易道长去哪儿了?”
江义敏摇了摇头,“回俪妃娘娘的话,奴才不知。”
洛知微紧紧抿着嘴唇,面上半是困惑,半是为难,眼珠左右转了转,“那补药可还在?”
江义敏从袖口中掏出那小药瓶,“回俪妃娘娘的话,易道长辞官前,曾留下一瓶。”
“那不如将这药丸拿去太医院看看,或许乔太医能从这药丸里得到些启发,给皇上开个方子出来。”
江义敏恍然大悟,颔首,“俪妃娘娘说的是,奴才稍后便命人将这药丸送去乔太医处。”
洛知微看向内寝里仍在昏迷的顾桓祁,“皇上仍在昏迷,御前不能离开人,江公公若是放心,不如将这丹药给竹叶,让竹叶送去太医院给乔太医如何。”
“竹叶姑娘是俪妃娘娘身边亲近之人,奴才又怎么会不放心,”说着,江义敏将手中的瓷瓶交给了竹叶,“那就有劳竹叶姑娘了。”
“江公公言重了。”竹叶双手将那小瓷瓶接过,揣进了自己的袖口里。
洛知微正要往外走,便见小源子入内,先朝洛知微一礼,“俪妃娘娘。”
而后同江义敏道:“师傅,诚王爷来了。”
洛知微的唇角不由地向下扯了扯,稍稍用力攥紧手后,才敛正容色。
江义敏看了一眼身旁的洛知微,“诚王爷...许是来探望皇上的。”
“是,”小源子又道:“诚王爷本打算今日启程回西北驻守的,可是昨日听闻皇上龙体有恙,今日便想来先来景乾宫探望皇上。”
江义敏稍稍转头,眼神询问洛知微。
洛知微会意,端起和煦笑容,“可是如今皇上昏迷,实在不便探望,不如就由本宫前去,同诚王爷说明缘由吧。”
江义敏躬身,臂弯中的拂尘随之抖了抖,“有劳俪妃娘娘了。”
洛知微扬手,得竹叶的搀扶后,往景乾宫外去了。
宫外已是一片夏日盛景,绵长的宫道上,木槿花早已绽放。
木槿,朝开暮落,象征着经历挫折后仍然坚强,象征着永恒不变的爱情与美丽,也表达了对逝者的怀念和哀思。
洛知微入宫时,诚王所赠的两只珠花,便是木槿花。
“见过诚王。”
“俪妃娘娘。”
洛知微刚一直起身子,远处便见洛渭洲与洛知彰的身影。
看来今日诚王入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探望皇帝,而是为了见自己。
“末将见过诚王爷,见过俪妃娘娘。”
一番见礼,洛知微道:“皇上仍未醒转,如今只怕还不便探望,不如待皇上康复后,再让御前的源公公告知各位,届时再来探望也不迟。”
洛渭洲与洛知彰对视一眼,两相会意,颔首便要离开。
顾桓祎无奈地耸了耸肩,“只是本王今日午后便要离京了,只怕这一年半载是不能与皇兄再相见了。”
说着, 朝洛家三人拱了拱手,倒退两步,先行转身离开了。
只见一身白衣走在宫道上,步态轻盈,潇洒不羁。
“本宫能与父兄相见实属不易,不如本宫送送父亲与哥哥吧。”洛知微说着,敛袖做请的动作。
三人及竹叶一起往宫门口去了。
过了尚宸殿外的琪祥门,顾桓祎正站在宫墙下欣赏着墙头上的木槿花。
不远处四人走近,顾桓祎这才侧目,负手而立,朝洛知微笑了笑。
“诚王爷还在?”
“怎么?”顾桓祎伸手触了触木槿花柔软的花瓣,“俪妃娘娘这是不愿见到本王?”
还不等洛知微回答, 身后的洛渭洲与洛知彰便向后退了一步,给了顾桓祎与洛知微说话的空间。
今日这三人入宫,分明是说好的,洛氏父子根本就是一个幌子,能让顾桓祎有机会能与洛知微说话。
洛知微抿起一抹浅笑,“怎会,本宫也正好有一事想向诚王爷请教。”
顾桓祎抬手做请,两人在宫道上一起往宫外走着,身后跟着竹叶、洛渭洲和洛知彰。
浅浅嗅到洛知微身上一分春的气味,顾桓祎的唇角经泛起一丝酸楚,“俪妃娘娘想问,自己明明换掉了长茉香,为何皇兄还是毒发了。”
洛知微侧目,看着这张自己曾经日夜牵挂的侧脸,此时心下竟一片冰凉,只觉得陌生,觉得害怕。
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自己还未来得及相认的父亲,全都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见洛知微不答,顾桓祎继续道:“那丸药里有毒,你并未猜错,可毒量甚微,服用时间不长,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而那长茉香中有一味香料,可解其毒。”
“解毒?”洛知微脚下一顿。
顾桓祎扬唇,亦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洛知微。
洛知微的睫毛颤抖着,“是哪一味?”
顾桓祎耸耸肩膀,仍是那副不羁无谓的模样,“这个,只怕俪妃娘娘得去问问易道长了。”
洛知微脸色一沉,原来长茉香是解毒之物。
易水寒给了顾桓祁那药丸,根本就不是为了害顾桓祁,“所以,那日诚王爷让本宫换回长茉香,本就是为了试探本宫?”
顾桓祎笑着,“你是本王亲手养大的,本王如何会不知你的秉性。”
洛知微垂下手,站在木槿花下,神色怅然。
“只是本王没想到,你竟真的对他生出了情念。”
顾桓祎忍不住别过脸去,不愿再看眼前的洛知微,她这副为了顾桓祁黯然神伤的模样,更是刺痛了顾桓祎的眼睛。
“你对他的情谊,才是真正害了他的毒药。”
洛知微紧紧攥着手,再说不出一句话。
顾桓祎长叹一口气,伸手摘下一株木槿花,“本王一时疏忽,竟让你得了机会害了易水寒,如今你断本王一臂,生出异心之人,本王从不多留。
可你是本王亲手养大的,本王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生考虑吧,究竟是要助本王成就大业,还是和你那心爱之人一并赴死。”
说完,捻着手里的木槿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洛渭洲朝洛知微拱手行礼后,亦离开了。
只有洛知彰停在原地,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欲言又止。
直到听见洛渭洲唤自己的名字,才应了一句,小跑着追上了洛渭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