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里……
痛楚,撕扯,破碎。
我像是被投入烈焰与寒冰的交汇处,像是被从骨缝中一点点剥离。每一项苦难都加诸我身,而每一个沉默着被杀死的人,都是我自己。
不,我……得醒来……
可是,为什么我的身体——动不了?为什么我的声音无法传出?
有人在呼唤我,声音焦急而熟悉。
“阿米娅!”
“你答应过我——!”
杂乱的声音、重叠的回响
是……博士吗?我听见了……但太远了,太乱了……
我试图回应,试图张嘴,却如同沉入深海。
疼痛终于开始褪去。混乱的景象慢慢清晰。
我在寻找……身体里的力量。
然后,我听见一声低沉的、仿佛跨越万年的咏叹:
“我见诸城,满目疮痍。”
“我见源石,遍布大地。”
“我见你——”
模糊的回音远去,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米娅:
我……
这里是……
一片战场。
我的战场。魔王的战场。
高天之下,军阵沉默地匍匐在我的背后,如同一头头黑色巨兽。无数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血与灰尘沾满每一面布帛,哀痛与往昔的苦难缝缀其上。
这既是我们的战场,也是他们的——那些对立者、反抗者、献身者,亦或是终将被摧毁的人。
一位披覆骨甲的萨卡兹走出军阵,他头戴金属王冠,膝行至我面前,垂首低语:
“我们会为您拿下最后一座城市。他们的抵抗已经行至终点。”
我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又仿佛早已熟悉。
阿米娅:
你是……食腐者王庭的主……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说,“我只是您的属臣,‘魔王’。”
“这是您的命运。您为我们带来了救赎。”
“我们始终渴望的,我们终于达成的——救赎。”
我轻轻点头。
而大地,便开始呜咽。
那呜咽声轰然奏响,自王座之下传来,自千百尸骨之中翻涌。喉咙深处,我吐出无法言喻的咏唱,古老、毁灭、不可阻止。
大地因此而蜷缩,风因此而哀鸣。
阵线前进了。
“您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
“您已回应预言,预言便会降下它的赏赐。”
预言……
是的,我记得。那早就被述说过的宿命。
……
特蕾西娅:
“这些天,你看起来很疲倦。”
“阿米娅,这样可不行,你需要休息。”
阿米娅:
……特蕾西娅小姐?
是吗……我很疲倦吗……
——诺伯特区封锁,百万人在黑暗中等待死亡。
——维多利亚的天灾滚滚而来,我们的军队未曾屈服。
——黄金之城埋葬了长生军的千年呐喊。
——崔林特尔梅的律塔轰然崩坏。
——拉特兰洁白的教堂染上黑色,那些古老的背叛终于被清算。
——连海下的阿戈尔,都在我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
而在这每一幕中,都有一个相同的身影。
……是我?
阿米娅:
这些,都是我做的吗?
特蕾西娅:
“这些,都是你必须要去做的,阿米娅。”
“你已经来到了起点。”
“这也是命定的终点。”
我的眼泪滑落,她温柔地为我拭去泪痕。
她微笑着说:
“魔王,我把这顶冠冕亲自加诸你身。”
“痛苦与光荣,都是你必须承受的。”
“这是众魂的结论,我们不能违抗。”
“你越拒绝,你就越痛苦;你越反抗,你就越无力。”
她的面庞开始模糊。但我听见了更多声音。
他们——他们所有人,所有萨卡兹,所有回归于众魂的亡者,都在诉说。
不是责难。不是责备。
而是……祈求我平静。
“闭上眼睛吧,阿米娅。”
“闭上眼睛。”
王座之下,万族跪拜。
他们将卡兹戴尔的历史背负至此。
魔王鞭策他们,驱使他们,奴役他们。
这是我。
也是命运。
“好结局,从不理所应当。”
“这是命运。我尝到,太多滋味。”
“我与命运抗争无数年……终归,还是,没能胜过。”
“但你——你也许……”
“你决定,接受。”
“是吗?”
“你会后悔。”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
染血。颤抖。仍残留温热的体温。
那是……我的意志?
我看见王冠,黑色而沉重,悬停在我的头顶。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旷野战场。
我,看着自己。
——阿米娅?
“我见你,头顶黑冠,将千万生灵,熬成回忆。”
——阿米娅?
“你会是,灾祸的预兆。”
“你决定,接受。”
“你会后悔。”
“你会像我一样后悔。”
最后的终点,仍是这里。
我一步步,走向她。走向我自己。
走向命运。
然后——
有一双手,轻轻地落在我头顶。
温柔,温暖。带着微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发顶。
“往前走吧,小卡特斯。”
“你是她选出来的继承人。”
“也是……带领世界走出终局的人。”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认识这个笑容。
那是——苏言先生的笑容。
我忽然明白。
命运不是枷锁。
而是手中握住的,最后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