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宣愣了一下,脸上多了几分茫然。
他最近没跟城里的人联系,谁会突然寄包裹过来?
“不清楚,我出去看看。”
宋宣说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询问道:“同志,这是哪来的包裹?”
“省城来的。”
邮递员是个刚接班的新人,虽然83年就取消了子女顶替制度,但他通过合同制接了父亲的“班”,对襄阳村这些人并不熟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询问:“你是宋宣吗?包裹单拿来。”
“身份证可以吗?”
宋宣根本就没有这东西,要是有的话,也不会连自己有没有包裹都不清楚。
邮递员在天黑之前,还有别的包裹要送,闻言也没有为难他,“可以,你赶快拿来吧。”
-
宋宣连忙转身往屋里走,刚路过堂屋门口,就被宋母叫住了。
“他找错人了吗?”
章小蕙见他空着手回来,连忙上前问。
“不是,我没有包裹单,取包裹要身份证这些证明身份的东西,我回去找一下。”
宋宣说完就快步进了屋,直奔自己的房间。
“……”
章小蕙站在原地,一边望着儿子的背影,一边朝院门口瞥了眼。
邮递员时不时的看一下表,似乎有些着急的样子。
没一会儿,宋宣就拿着东西出来了。
他走到邮递员面前,将证件递过去:“同志,你可以核对一下身份信息。”
邮递员接过身份证,对照着包裹单上的内容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把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裹递过去,
临走前,他还特意叮嘱了句:“同志,这包裹不轻,你拿的时候注意点,别闪着腰。”
宋宣道了声谢,“行,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没关系。”
邮递员说完,很快骑着自行车离去。
-
宋宣扫了一眼,这包裹方方正正,看起来就很沉,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抱着箱子往回走。
章小蕙快步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怀里的包裹,询问:“上面有没有写是谁寄的?”
宋宣低头看了眼地址条,收件人是他,寄件人只写了 “樟” 字。
地址一看就是随便填的,没有什么参考性。
“只写了个‘樟’,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我不认识这人。”
宋宣说完,进入屋内从缝纫机旁边放针线篮子里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拆开胶带。
箱子刚打开,一股油墨香先飘了出来。
里面全用报纸铺着,放了六本厚厚的古书,还有一些手札,破旧发黄的封面一看就有些年头。
箱内放了一张字条,宋宣打开查看,信上字迹工整,笔画刚劲有力,乍一看,就跟印刷出来的一样。
【宋宣同志,展信佳。此前与你交流时,听闻你有开展药材种植的规划,我十分赞赏你的想法与魄力。不过在此需向你致歉。因私人考量,未事先征得你的同意,便冒昧安排人员调查了一些你的相关情况。】
【事后反思,此举有欠妥当,故特意整理了一批药材种植领域的专业书籍与技术资料,权当赔礼,希望能为你的种植计划提供一些实际参考。】
【后续若有疑问,可随时来信。我会结合自身经验与所知,尽力为你解答,助力你的种植事业顺利推进。樟振兴。】
-
宋宣皱着眉头,心里确实有些不痛快。
不过,看到这些疑似张家人的家传绝学,宋宣心里的不痛快就减少了许多。
章小蕙一直关注着儿子的反应,见他方才还皱着的眉头很快舒展开,询问道:“小宣,谁寄来的,你心里有数了吗?”
“应该是上次那对老夫妻寄的。”
宋宣说出自己的猜测,怕母亲记不起来,又提醒道:“就是之前让我帮忙拍照的那两位,穿着挺体面的,您还记得不?”
“哦!是那两位啊。”
章小蕙愣了愣,很快就想起了那对老夫妻的模样。
毕竟,他们是她最近见过穿着最考究的人。
这对老夫妻气质不凡,出手阔绰,一看就是有钱人。
她奇怪道:“他们怎么知道你的信息,还知道我们家的住址?无缘无故地给你寄包裹,总不能是给你的谢礼吧?可他们已经给过你报酬了,有钱人都这么讲理吗?”
“可能是吧。”
宋宣没打算让她知道,这其实是对方调查过自己后,特意送来的赔礼。
但不管是赔礼还是谢礼,对他来说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章小蕙脸上露出笑意,顿时高兴起来:“这老两口倒是有心,你往后要是再碰见人家,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年头,愿意这么帮衬陌生人的可不多了。”
“嗯。”
宋宣随口应了一声,若是有缘自然会相见。
-
他看向宋母,说道:“他们送的都是有关种植的书,我怀疑他们就是我在图书馆查县志时发现的张家后人,说不定是当年为了避祸改了姓。
“哪有这么巧?说起来,我这‘章’姓跟他那‘樟’姓还挺像,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张家改姓的后人了?”
章小蕙听着儿子番这话,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
“说不定还真是呢?”
宋宣想着在县图书馆时,那位优雅的老太太问过母亲的信息,不知为何总觉得二人有些因缘,于是顺着她的话茬接道,“你看我以前,既没种过药材,连种地的经验都少得可怜。”
“可现在看看书就上手了,做得一点儿都不比农大的学生差。”
“说不定就是觉醒了祖上的种植天赋,才有这么惊人的效果。”
“……”
章小蕙听到这话,不由地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
这也行?可她小时候,从没听长辈提过这些事啊。
见宋宣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章小蕙这才反应过来儿子是在说笑,当即郁闷地瞪了他一眼:“越说越玄乎!皮痒了是吧,还拿你老娘开涮?”
宋宣被章小蕙瞪得嘿嘿一笑,举起手里的种植书转移话题:“真的,我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你看看这些书,摸一摸感受一下这纸的质感,全都是有些年头的古书。”
“人家送礼,总不能故意送些破烂来吧?这不是明摆着得罪人吗!”
“虽说我也不是什么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但人家也犯不着特意刁难我这个小老百姓,没这个必要啊。”
“……”
章小蕙小心地接过书,低头翻看了两眼,心里掀起波涛骇浪,儿子说的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毕竟,那对老夫妻有造假的功夫和成本,还不如直接买几本新书送给儿子,何必费这劲呢?
-
她看着这些完全看不懂的书,又抬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儿子的脸,忽然觉得,儿子之前说 “这人说不定是他的贵人”,这话倒不像是在随口开玩笑。
要是这些书都是真的,那这老两口,还真称得上是儿子的贵人了。
章小蕙不放心地叮嘱他:“人家一番心意,你要好好收着,千万别让家里那几个调皮鬼瞧见了。“
“他们胆子大,好奇还心重,要是偷偷翻出来看,再不小心给弄坏了,那就糟糕了。”
“我一会儿锁起来就好了。”
宋宣来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对家里这几个孩子的性格了如指掌,确实不是能让人放心地孩子。
“……”
章小蕙见他心里有数,怕他嫌自己烦,便没有多言。
-
“老章啊,你们家收到个大包裹?谁寄来的啊?”
周大娘刚从地里回来,探头往院里瞧了瞧,脸上带着好奇,“我刚才看见邮差往这儿送东西,挺大一个箱子,这里面装了啥好东西啊?”
章小蕙看到自己这死对头,目光先往她手里的竹篮扫了圈,随即笑着迎上去:“还能有啥,就是些旧书。”
“我家小宣想多学点儿药材种植的知识,他姐知道后特别支持,托人捎来一些书。”
“你家这花菜长得真好,还特意给我们送花菜来,多不好意思啊!快进屋坐,我给您倒杯水解解渴。”
“……”
周大娘却没动,面色有些僵硬。
谁说这菜是送她家的?章小蕙这人脸皮咋这么厚!
她压根不信宋萍会为了几本书让邮差送过来,她自己回娘家时捎来不就得了?再不济托赶集的人带回来,犯得着多花邮费?这不是钱多烧得慌吗?
周大娘眼神还在往屋里瞟,嘴上却说:“旧书啊?我还当是啥稀罕物呢。”
“这点东西哪用得着劳烦邮差,她自己带回来不就完了?”
“哎,谁知道这孩子心思呢?”
章小蕙满脸 “无奈”,语气里却藏着掩不住的高兴,“萍萍向来疼她弟弟,可能是知道小宣急着用书,自己抽不出空,就想着让邮局送能快些。”
她回头冲宋宣喊道:“小宣,你快过来!你周大娘难得给咱家送菜,赶紧去接过来,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宋宣忍不住笑了笑,知道宋母是在故意膈应周大娘,因此十分配合地说:“行,我这就来。”
-
周大娘脸色 “唰” 地变了,拎着篮子转身就想走。
这菜是她家自己吃的,哪能便宜了章小蕙!
可她脚步刚动,宋宣已经几步跨到跟前,伸手就接了篮子里的两个花菜,笑得就跟一朵花似的:“谢谢周大娘!您可真是热心肠的好邻居,我以前还以为您跟我娘拌嘴是不待见我们,原来您是想跟我娘处朋友啊!”
“早知道您有这想法,咱们一家人早跟您亲如一家了,也不至于误会这么久,都说远亲不如近,我看还真是这样的,我亲戚都没往我家送菜呢。”
“……”
周大娘被宋宣灿烂的笑容迷惑一瞬,等反应过来篮子里的花菜全没了。
这话听得周大娘心里犯恶心,刚想张嘴反驳,余光瞥见章小蕙站在一旁,嘴角都快翘到耳根了,显然是看她的笑话。
她又气又急,伸手就想把花菜抢回来:“谁要跟你家处朋友!这菜不是送你们的,是我要……”
她话没说完,宋宣已经快步回去把花菜递到了章小蕙手里,还故意提高了嗓门:“娘,您快把菜收进厨房,赶紧做了不白费人家一番心意。”
“周大娘第一次送菜给我们吃,我们可得好好尝尝周大娘种的菜好不好吃。”
章小蕙接了花菜,冲周大娘笑得更灿烂了:“老周啊,没想到你这么惦记我,看来以前是我误会你了,以后我们可以多来往啊。”
“老周,你别站在外面了,快进屋里坐会儿,我们好好聊一聊,培养一下这些年缺失的感情。”
“……”
周大娘怒火中烧,浑身都不舒坦,哪还有心思留下,看着空荡荡的篮子,心里憋屈得直冒火。
菜没了,还被这娘俩一唱一和地欺负,真是欺人太甚!
她跺了跺脚,没好气地说:“谁要和你聊天,少自说自话了。”
周大娘气冲冲地往家走,脚步快得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连头都没回一次。
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章小蕙忍不住笑出了声,拍了拍宋宣的胳膊:“还是你这孩子会说话,噎得她没脾气。”
宋宣也忍不住笑:“谁让她总爱打听咱家的事,下次再来打听,再找她拿东西,我看她能给多少次。”
宋宣故意说的很大声,隔壁的周家人也听见了。
几个孩子见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奶奶,又在宋家吃了闷亏,也都捂着嘴偷偷乐。
-
周大娘回头见自家孙子、孙女也扒着门框看自己的笑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将空篮子扔地上。
她快步去屋檐下,抄起靠在墙角的粗柴棍子,准备教训孩子,“笑笑笑,有那么好笑吗?”
“我让你们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们,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
“爹、娘、爷爷,快来救命啊~”
几个孩子看着奶奶手中那比手腕还粗的棍子,吓得大惊失色四处逃窜。
有的往屋里跑寻求父母庇护,有的往周大爷身边跑。
周大爷早听见了宋家的动静,淡定地继续编着手里的竹条。
宋宣那话明摆着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两家就靠得很近,听见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