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水壶洒了,所以来装些水。”艾薇解释着,“里面那些人...是之前在森林里遇到的吗,如果他们已经能成功进来了,那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兰达指尖轻轻敲击着铜锁,垂首轻轻笑了笑,笑容像月光下绽放的昙花,转瞬即逝,走过去,覆上她冰凉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地下室,似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
“嗯?”她疑惑地偏头。
他眼眸如同幽邃的雨林深处,瞳孔里沉淀着化不开的迷雾,仿佛凝视久了会被拖入森林深渊,“似乎我们都没有见几次面,但是每次见面好像都没有好印象。”除了杀戮还是杀戮,每次几乎都会有血腥场面存在。
夜风透过打碎的玻璃吹了进来,吹动她散落的发丝,她抬手拂开挡住视线的发丝,目光沉静而认真,“并没有,我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的确先入为主了,后来我为自己初见定论而道歉,因为真实的认识了你。”
他睫毛低垂,在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而后缓缓抬眼,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领,“该回去了。”
翌日清晨,当看到一辆轿车停在房子外围,艾薇不可置信地转头,站在晨光中的男人无辜地眨了下眼睛,“不好意思,我骗了你。”
将车门拉开,带着薄茧的手将她扶上去。他俯身撑住车窗,晨露将额前碎发打湿,也衬得那双含笑的眼睛越发明亮,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声音轻柔却很认真,“我会去国际法庭接受审判……不要忘记我。”
这下轮到艾薇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了,他继续趴在车窗上,“其实本来也准备这么做的,既然当初做了,那么也会承担。”
“不论怎样……”他趴在车窗边,轻轻的笑了笑,笑意像月光倾入深涧,无声却温柔地漫过眼底每一寸角落,“真的很开心,当初的遇见。”
引擎轰鸣中,他倒退着挥手的身影渐渐变小,最后与晨雾化作一体。
医生前往地下室检查了那几个人之后,又查看着窗户被打碎的玻璃,“真是奇怪,这些人怎么会知道电箱在哪里?还有钥匙,而且那块被打碎的玻璃刚好还是应急玻璃。”
兰达驻足观看着越来越远的车辆,“因为这套房子与西班牙的一模一样,不论是设施乃至壁画。”
医生挑眉,兰达危险地眯起眼睛,“真是令人作呕的熟悉感。”
再次回到柏林,再次坐在熟悉的位置,观看着高台上熟悉的中年人。
“父亲动作真多,我还以为你上次说的,你会想清楚的,是真的会想清楚呢。结果是先给了一批人枪支,又给了一批人城堡的结构图。”
中年男子缓缓转动着骨瓷茶杯,红茶在杯中漾开一圈圈琥珀色的涟漪。“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也证明了这一点吗?”
他抬眼,目光肃冷,“将我的势力慢慢的全部蚕食殆尽。每次我稍有动作,你就再多蚕食一点,上次见面,直到全部拿走,就开始嘲讽,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想事情。”
兰达歪了歪头,带着不解,“有么?父亲觉得我是在嘲讽你吗?好吧,你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
停顿片刻,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换了话题,“父亲好像这些年一次都没有提起过母亲。”
那个将爱情放于至高无上的位置,配合着丈夫,放弃自己的孩子。又因为放弃了孩子,而痛苦不堪,在某个深夜扯断颈上的珍珠项链,纵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最终也放弃了自己生命。
“哦,她啊。我们好像真的是反派一家,所以每个人都充满了悲剧。”
兰达观察着他的表情,最终同母亲一样一无所获,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似乎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缓慢起身,再次看着明明年纪不大,却垂垂老矣的人,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头,“父亲误会了,我之前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想清楚,你到底为什么一个什么荒谬的人,来伤害你的亲人。”
他朝门走去,在光影交界处转身,“父亲,我从来没有嘲讽你的意思,你的孩子很渴望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收到过一点家人的关爱。”
离开了那座压抑的城堡,他抬头望向明媚的阳光,这么好的阳光,却总是伴随着硝烟。不过,硝烟也持续不了多久了,斯大林格勒结束了,攻守易形了。
……
“斯大林格勒战役败了。”容答看着父亲走进了病房,烦躁地转身面向窗户,玻璃映出他紧锁的眉头,以及他的低声自语。
“苏联真是太难打了,本以为能拿下苏联的粮食与石油,解决如今的资源需求,没想到陷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里。”
容答放下正在拆解的手枪,拿起床头柜上苏联的书籍,布满绷带的手慢慢翻动着书页,“他们有极强的韧性以及民族凝聚力,抵抗力。这样的国家,用外部的战争往往很难摧毁……”
翻书的动作慢慢停住,用错了方法,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进攻苏联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可问题是,两边或许注定会有一场战争,苏联有太多丰富的资源,尤其是石油与粮食,一旦拿到完全可以解决目前危机,并且自身本就根深蒂固的视斯拉夫人为劣等民族。
苏联也知晓这些并以推翻资本主义为目标。两边意识形态的对立、地缘利益的冲突、资源争夺的矛盾,等等这些分歧都极难调和。
且现在苏联很多军事建设尚未完成,又经历大清洗,尚在虚弱。万一他们恢复过来,看着旁边的威胁,会不会先动手,人心难测,永远无法清晰地看到对面领导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国家之间的相互猜忌,即使对方或许真的没有战争打算,也往往会因为恐惧,资源而爆发冲突。
他垂下双眸,摩挲了下书面,何况这中间还有英法的挑拨。
父亲转身,“你看起来已经恢复了。”
“是的,已经恢复了。”他看了看缠满绷带的手,恢复了就该提前铺路了。
父亲沉默下来,从口袋中将一枚勋章拿出扔了过去,声音突然像浸透了夜露般沉重,“看到你这次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我恍惚了好久。”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想,已经有太多孩子都在战争中死去了,无论是元帅还是平民的。战争到了如此地步,已经不仅仅是疯狂了。它像一场高烧,烧得所有人都神志不清。我们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容答笑了笑,接过勋章,轻轻摩挲了下,“我们以军事与武力为傲,我们对于国家自认绝对忠诚,我们认为,建立功勋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这是您曾经告诉我的。”
所以即使现在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也回不了头。将勋章放进抽屉深处,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