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依旧平静，却莫名让人联想到蛇类游走时的窸窣声响。
“您是怎么了，将我的盆栽都推倒在地了，因为发现花是假花，所以吓到了么？但也有一些人很懒，将假花埋在土里，如照顾真花般正常照顾吧。”
“不是的，少校。地板有点滑，我太疏忽了，不小心摔倒的，真的很抱歉给您将盆栽推翻。如果可以，希望您能接受我的补偿，当然我也明白您培育他们一定花费了很多时间，真的很抱歉。”
教授冷静下来，解释着，实在是太过惊悚，刚刚还在门口的人，距离这里至少几步开外，房间明明很大，下一秒却能瞬间出现在身后。
整个房间窗帘拉着半昏半暗间，他如鬼魅般靠近在身后，稍一偏头，就看见旁边那双墨绿眼睛笑意盈盈地盯着人，简直能把人吓出冷汗。
“这样，没事的，反正都是一些假花假草。”兰达点了点头，看着满地狼藉，伸手将倒下的花盆扶正，塑料花茎被重新插回湿润的泥土中，起身继续给它们浇着水。
“我还以为您怕我呢，但是我对您明明任何事情都没有做，不是么？”
教授望着他的动作，莫名其妙后颈泛起细密的寒意。他慢慢开口，“真的很抱歉，请原谅我的笨拙，我想该向您汇报这些天的进展了。”
兰达浇完水，将窗帘拉开一点，给植物移到阳光充足的位置，随后开始清理地板上的泥土，动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对那些并不在意，先生，也不想听什么数据分析。很抱歉，我想休息下，每天听的各种汇报已经非常多了。”
将自己的植物又整理了一番，他淡淡道，“来接手您这一期的结论，也并不是想为听数据，教授，我认为你们应该进行封闭实验了。”
教授不理解，但还是应着，“好的，我会和我的学生进行的。”
“她不参加。只有你们两个人，但是对外请宣称三个人。做不做出成果都无所谓，反正如今，各种需要资源都不足，可以看做是你们的休息时间。”
“您……”教授犹豫着，虽然想接近他，但是还是觉得太危险了。
尤其是他将塑料花种在盆里，精心浇灌。以及刚刚过分亲昵却毫无温度的语调，还有那双注视着自己时一瞬不瞬的眼睛，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像精神有什么问题似的。
兰达打开冰箱，找着可以吃的食物，语调散漫，“先生，我精神没有问题的，请不要这么想我，要来块冰糕吗？”
教授霎时怔住，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无意识间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可是看对方噙着笑意，漫不经心地倚着桌沿，又将冰糕递了过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请相信我。我对您确实没有恶意。您大可以放心，杀戮从来不是我的乐趣所在。”
他慢慢抬起眼帘，瞳孔像是深潭表面，浮动着粼粼波光，“而且，我很在乎您的那位学生，即使为了她，也不会伤害你的。这份在乎程度……您可以在心里想一个最高值，实际还要多的多。”
教授怔住，看着他咬着冰糕，小虎牙在笑意里若隐若现，倒是丝毫看不出沾满鲜血的样子，察觉到注视，还不解地歪了歪头。
“看我干什么？教授，您要吃我这支口味的吗？可惜只有一只了，但给您的草莓味的也很好吃。哦，您不会对草莓过敏吧？我想起来有个倒霉蛋似乎就对草莓过敏。”
教授摇了摇头，准备告别，兰达将冰糕吃完，从抽屉中拿出手套，“我与您一起吧，先生。也到了每月去例行盘查的时间了，我去比其他人去，您应该更放心吧。”
教授坦然地笑了笑，“少校，我们兢兢业业，可以经得起任何检查，也不怕任何检查。”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格外温和，“只是…您确实比他们更懂得尊重科研的底线，大家自然更轻松些。”
兰达戴皮质手套动作顿住，唇角轻扬，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慵懒笑意，“感谢您的夸赞，那走吧。”
艾薇和朱莉透过玻璃看向楼下，教授去了很久了，她们有些担忧这次出去休息的时间有点长了，教授会不会被指责。
钟表很快转了一个圈，楼下却始终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直到在外安保人员休息完了，完成交接，重新开始巡逻，她们才不再守着窗户边往下看，回去各做各的事情。
但是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朱莉眼睛一亮，忙打开门，却一下愣住了。
一个笔挺的身影裹挟着冷冽气息站在那里，这场景与之前搜查时一模一样，扶住门的手骤然紧的发白，脑海飞快的转动，这才想起来，似乎又到了盘查的时间了。
兰达抬手轻触帽檐，笑意盎然打了招呼，“下午好，女士，又见面了。”
朱莉僵住，看着他的动作，那双手曾伏在审讯记录上，漫不经心地敲出令她窒息的节奏，仿佛一瞬被拽回昏暗的审讯室，刺目的顶灯，不断施加的压力，以及宴会上，他冷笑着扣动扳机的画面。
兰达目视她骤然僵硬的神色，绅士般后退了半步，“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小姐。但请放心，这次只是例行检查，而且也不是找您的，艾薇呢？”
教授趁着他后退，从被堵住的门口侧身探出半个身体，忙安抚着，“没事，只是例行检查，像以前一样。”
艾薇听见外面隐约有声音，以为是教授回来了，忙从里间走出来。战争时期，材料紧缺，护目镜的密封效果不太好，洗化学仪器时，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好这路熟悉，驾轻就熟地摸出来。
但刚踏入办公室，便感觉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皮质手套擦过她发烫的眼角，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瞬间就让她认出了来人。
“怎么又哭了，谁欺负你了么？”
兰达皱眉，快步走过去，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尾，神色瞬间阴沉了起来。微抬下颌，慢悠悠转头，墨绿瞳孔泛起寒芒，如同蛰伏的野兽锁定猎物，锁住门口的两人。
艾薇忙摇头，“不是哭，是这批护目镜密封不太好，冲到眼睛了。”
朱莉抿紧嘴唇，还是第一次看他这种眼神，不对，应该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在宴会开枪时候，嘴边挂着最优雅的微笑，手上做着最残忍的事。
教授适时地向前一步，宽厚的手掌轻轻按住朱莉肩膀，同时递过去桌面摆放的生理盐水，“是洗器材了吗，这批的护目镜的确不太好，可以用这个冲洗下。”
艾薇快速眨巴眼睛，缓解不适感，接过，表达了感谢，“是的，刚刚已经冲洗过了，没事，现在好很多了。”
她转向兰达，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对了，你是来例行检查的吧？”
兰达目睹着两人动作，恢复起了往常，“不是为了检查来的。”
他忽然勾起唇角，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露了出来，带着少年意气，“我们去探索废弃村庄或者学校，怎么样？延斯说过，你最好去游玩或者宴会。”
“这会很有趣，可以通过残迹还原百年前人们的生活图景，那些废弃被岁月侵蚀的地方是时间轮回最好的证明。”
艾薇敏锐地捕捉到兰达眼中一闪而过的怀念，像是穿透了时光的迷雾，落在某段遥远又美好的回忆上，“你喜欢探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