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柏林,莱因哈德?海德里希果然快奄奄一息了。
兰达看着熟悉的环境,久违的回到了家中,父亲依然坐在厅内的高位,只是曾经环绕的家人们都已不复存在。昏暗的大厅里,唯有拐杖叩地的回声游荡着。
“你解决了兰德家那个最后的血脉?”阴影中传来沙哑的嗓音。中年人隐在暗处,指节泛白地攥着手杖。
兰达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在掌心轻轻抛接,“是啊,父亲怎么不开心呢?这不是你的心愿么?”
沉闷的叩击声骤然响起。中年人从黑暗中前倾身躯,浑浊的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暗流。
“我曾经数次想动手,都被你给拦下了,你多次救他,甚至让他产生优越感。这么多年,让他在我眼前跳来跳去。如今就因为他说了一句话,连实际动作都没有,就动手么?”
兰达抛苹果的动作顿住,眼底凝结的寒霜与窗外冷月交相辉映,“其实我以前和父亲一样,同样厌烦他,尤其他在那里上窜下跳的。但是父亲可以想一下,以我的性格,为什么能忍这么多年,直到他彻底作死才动手。”
他将苹果放回原位,站起身,准备离开,带着细微怅然,“反正父亲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仔细想一想。”
隐影中的人指节死死攥住拐杖,“会仔细想清楚的。”也会做清楚的。
兰达转身,凝视着低头的人,又慢慢收回视线。走外面,夜风裹挟着细雨拍打在他的风衣上。拉开车门,上了等待已久的黑色轿车,轿车随即无声地滑入雨幕。
车窗上,霓虹灯光在玻璃上流淌,映出他半明半暗的侧脸。
“真是不幸。”他突然打破沉寂,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我想我又得离开一段时间了。”
黑制服握紧了方向盘,知道他每次回到这里,都会心情不好,带着危险的平静,像一把收进鞘里的刀,寒意仍在,“好的。”
……
好好放松了几天的心情,很快就要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在离开酒店之前,他们得知了国家隔壁的隔壁发生了一件大事。
教授原本是不舍的在这片避世之地逛了一圈又一又一圈,最后却消沉地回来了,坐在椅子上半天一动不动,艾薇不放心上前,教授将手指盖在眼睛上,带着凝重说道。
“你们知道德国党卫军的一个高官在捷克斯洛伐克被刺杀死掉了么,德国对那地区掀起一场血雨风暴。”
艾薇缓缓低下头,教授始终用手指遮挡住眼睛,“捷克斯洛伐克有个村庄叫利迪策村,他们对这个村庄上的16岁以上成年男性全部枪决、将妇女儿童送进集中营里。这场报复性杀戮已经导致了超百人死亡,且还在不断波及其他村庄。”
教授的声音低沉而压抑,“能在如今的乱世里,活到现在的人,要付出何等艰辛。可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不知道德国那个高官是谁,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却不得不跟着陪葬。”
凝滞的空气裹挟着寂静的回响,仿佛将无尽的空旷与寂寥,统统塞进这狭小的空间之内。
朱莉神色恍惚,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平复着痛苦心情。
艾薇望着这些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伙伴们,此刻他们就像烈日下的雪糕,一点点地消融、垮塌。握紧拳走上前,给每个人一个无声的拥抱,用体温传递着最朴实的慰藉。
教授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背部,将眼镜拿下来擦了又擦,重新戴上。
这个消息来的太沉重,他们也结束了这场休息,回到学校的第一天。
教授去向德国人“销假”,持枪的守卫检查了身份,带他进到了建筑内,却被指领着去向另一间陌生办公室,敲门进去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嗨,先生。”兰达握着浇花壶,水珠顺着植物叶片滴落。瞥见来人的身影,他眼角弯起一个弧度,“今天是我来听汇报,是不是很惊喜?不过我不太注重那些数字。先生,我们要去探险,要一起来么?“
教授盯着他的动作,很奇怪的语气,还莫名其妙带了点活泼,完全看不透他想做什么。
“探险?”教授谨慎地反问。
“没错,我们准备去探访那些被岁月遗忘的老房子,有些已经荒废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去挖掘过去的意义,还是挺有意思的。”
话落,咚咚咚,门外突然敲门声响起。
兰达停住动作,将喷壶递到教授手上,“麻烦帮我下,好么。出去玩了很久,没有浇水,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都快枯萎了。”
“当然可以。”
教授接过,暗暗瞥着他走向门口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抬高喷壶,脑海中快速回忆着他刚刚说的话,手中动作不停,喷壶移向第二盆植物。
不过这里绿植确实生机勃勃,不像他办公室那几盆,在终日凝重的空气里,连新生的嫩芽都萎了。
浇了一会才发现不太对,望了望对方还在门口的身影,手指覆住,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目光盯着手中的叶片,这些栩栩如生的绿植,居然全是塑料做的,那他刚才还浇水浇的那么欢快。再次暗暗瞥了瞥门口的身影。
恍惚时脑海里那些关于秘密警察传闻浮了上来,会将活人种在花盆里,将四肢做成观赏的叶子。
深吸口气,准备离开原位,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语,“您似乎很喜欢这盆栽?”
教授脚步骤然停住,僵硬地转动头颅,兰达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目光望着他,此刻正无声地笑着,“可以送给您作纪念。”
教授下意识后退,靠的太近了,“非常感谢您的慷慨……”
话未说完,皮鞋踩到之前浇花时漫出的水渍,板湿滑如镜面,他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整个人重重摔倒。失衡的瞬间手臂撞上花架,整排盆栽应声而倒,泥土飞溅,塑料花草散落一地。
兰达纹丝未动地站在原地,既没有伸手搀扶,也没有躲闪飞溅的泥土。他垂眸像一潭死水般看着倒地的人,眼神平静得无任何情绪。
良久,缓缓蹲下身来,黑色皮大衣如夜色般无声铺展,衣摆垂落在地,指尖缓缓划过一片摔落的塑料花瓣,“您还好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