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未城郊区。
“晾,诱饵跑了,你去处理一下。”
震动不停的手机,入睡前及时调了静音,等震到第四下时,自动接通,没什么感情显得有些平直死板的声音随着电流传播有些失真,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鲜明。
窗帘拉得死紧的房间,床上被子隆起,随着睡眠中的人的呼吸,微微起伏。
“晾,你不会还在睡觉吧。”并不是问句,而是平直的陈述语气,只是套用了询问的形式。
房间里很安静,并没有人回答他。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在电话那头找到手机里的按键,平静地按了下去。
下一秒,刺耳的鸣笛声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打在墙壁上,又返回给手机。
床上的手拉过身上的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但这样并没有削减声音分尾,也不能让声音自己停下来。
似乎床上睡梦中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只骨节分明,肌肉线条流利的手从被里猛然伸出来,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阵,摸到冰冷的手机外壳,径直攥住拿到面前。
掀开眼慵懒地看了一眼,随后有气无力地说道:“隼,我都决定退休了,你就不能找别人吗?组织里有空的人那么多,你随便找个人处理不就好了,非要大半夜把我喊起来?”
“大半夜?我看你是睡糊涂了,晾。”电话中男人的声音依旧公事公办。
组织里吐槽他人拽脸臭话难听,活像帮借贷公司放贷的斯文败类,这话倒一点也没错。
“我必须要提醒你一点,组织并没有受理你的退休申请,如果你不想晚些时候被追杀至死的话,你最好五分钟后出现在楼下,我会派人把资料给你。”
隼的话音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三分二十秒,你的脾气似乎比之前好很多,我以为你会在我按响闹铃的时候,把手机再次扔到墙壁上,摔个稀巴烂。那么我准备的新设备应该是派不上用场了……”
话还没说完,手机在空中抛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不砸在房间的墙壁上,碎得四分五裂。
隼:“……”
在手机破碎,通话挂断之前,他听见那个坏脾气的男人似乎笑着说了句:“那就麻烦你把新的手机也一起送过来了。”
姜际掀开床上的被子,胡乱薅了把头发头发养得有些长了,挡住了视野,一直都没找机会去剪。
他趿上拖鞋,到洗漱间里扭开水龙头,用冰水洗了把脸,水滴顺着棱厉的脸部线条,滴落在洗手盆里,镜中是一张年轻又极其俊朗的脸,眉如凛剑,视线凶狠冷戾,眉宇间有种化不开的暴躁,狂傲嚣张。
只是一头凌乱的黑发和拉碴的胡子显然是很久没去打理,浑身上下除了凶悍的气势还多了几分慵懒颓然。
他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胡茬,从放了许多洗漱用品的杯子里拿了刮胡用具,揉搓出刮胡泡,用刮胡刀仔细地刮着。
老旧的公寓楼楼下。
这里是以前被划进拆迁区的地方,公文发出来前,居民以为这里老旧的建筑会被拆掉在拆迁前夕都陆陆续续搬走,只留下几个不愿意搬走的钉子户决定抗争到底。
结果,拆迁是拆迁了,但这片区域却恰好被落下了,原来是划错了地区。
许多人搬走后不愿意再搬回来,加上这里地段不太好,远离中心城区、所以很多房子便闲置了,也没有再重新装修扩建。
小张第一次接到组织给的任务便是开车到这里,把资料交给照片上的人,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他还记得来自顶头上司的谆谆教诲。
他说:“晾是个脾气很差的人,如果你非要和他打交道,我不得不建议你少说些话,他很讨厌啰嗦而且矫情的人。”
上司是个喜欢穿着正经西装,一丝不苟地将发梳到脑后,一丝不苟地工作的人,他总喜欢戴着眼镜,虽然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并没有近视。
但这并不影响他崇拜上司的坚定意志,当他派自己将重要的资料交付到他人手上时,小张觉得他得到了组织的信任。
他保证他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虽不保证十全十美,但一定鞠躬尽瘁。
车子无法开进狭窄的巷子里,而距离约定的地点还有将近五十米,小张抱着资料,把薄厚的文件档案揣在怀里,不论多困难他都要完好地把资料交到“晾”手上。
阴影里的老鼠从臭水沟爬过,翻倒周围的垃圾桶发出哐里哐当的响动,倒地的瞬间倾出里面不知道多久没有清理过的垃圾。
以及被啃食过的动物残骸,伴随着飞起的苍蝇.小张咽了咽口水,继续往里走。
他很难想象,居然有组织里的前辈愿意住在这里.他曾遇到过的,无一不光鲜亮丽,豪华的别墅,足够肆意挥霍的钱财,凶悍狂拽充满血腥杀气的气质,也就是因为这些,他才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暗锋组织,试图一点点往上爬。
但这位叫做“晾”的前辈,似乎混得很不好?
小张心里嘀咕了一阵,但能得到隼前辈的认可,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远处的胡同巷口出现了一个人影,那里是集同人约定好的交付地点,小张抱紧了怀里的档案袋,往前走了几步.
“请问你知道霄华路在哪吗?我迷路到了这里,好像走不出去了。”这是约定的暗号,小伥不止一次感叹这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以为会和他看的影片里的间谍们一样,拥有一个很酷炫的暗号,但现实是,他得向人问路。
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很高,身材高大而挺拔,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他长相锋利而鲜明,是亚洲人里比较俊朗的那种,只是眉宇间总有种心性,看着极不好相处,符合他对组织里的人的想象,似乎比他照片里看着更具攻击性一些。
他嘴里叼着烟,衣裳前襟敞开着,露出精壮的体魄,连撸起袖管的小臂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伏美流畅的肌肉线条恐怕会让所有热衷于锻镣健身的男人们眼红。
他似乎是刚睡醒,衣服也像是随手披了件穿在身上,现在忽然他这么问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线人?”姜际掀眼看向面前这个一股新人小白味浓重而且呆头呆脑的青年,上下随意地扫了几眼。
小张:“?”这人怎么不和说好的来?
“见过我的照片了吧,隼给你的?”姜际把最后一口烟吸尽,又缓缓吐出,一时间烟雾缭绕,模糊他棱角分明的五官。
“呵呵呵,晾前辈看看比照片里的年轻很多。”小张虽一时间无语凝噎,但长期在组织底层混出来的圆滑让他下意识便奉承上了。
等想起上司的劝诫,他才猛然抬起头来男人依旧很平静,似乎没有想象中脾气那么坏。
“推了平头去拍的照,心情不太好,拍的也显老些。”指尖的烟头掉落在地,滚上灰尘,又被人用鞋尖碾灭。
虽然不明白心情不好与照片显老有什么关联,但小长只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男人却忽然伸出手来捏住怀中资料的一角,没等他反应过来,资料已经在人手上,文件被取出来,随意地翻了两下。
姜际扫了两眼,任务对象是个工地的包头工,皮肤很黑,剃了个圆寸,大概三十左右,五官平平无奇,属于那种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他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晾前辈是发现个什么有意思的事吗?”小张好奇地望向他,视线迅速地瞥了眼他手里的资料,转移时撞进姜际黑沉沉的眼里。
“怎,怎么了前辈?”小张慌乱地闪躲目光,姜际的视线真的很吓人,有种被野兽注视的窒息感。
姜际却只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你的车停在哪?捎我一趟。”
小张心神定了定,还以为是什么事,结果只是这个,组织内的车供任务者随意使用,隼派他过来可能也是猜准了晾要去出任务。
“我当是什么,您尽管吩咐,往哪开都听您的。”小张说着便往巷外走,走到巷外的分岔路口才蓦地停下脚步,一脸惊恐地回头望向抱着臂倚在墙上,好整以瑕地看着他往外走的男人。
“带路啊,你不是挺会走的嘛。”姜际唇角噙着抹笑意,在五官狠戾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似乎早已等着看人表演的看官。
“……呵呵呵,晾前辈,我只是一个头回来这的陌生人,路什么的,我可能认不太清。”小张面目表情有些狰狞,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辩词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骗不到任何人。
他说着往后退,随即撒开腿便往外跑,无论怎么样,他已经暴露,再多待一刻都危险.
下一秒,一道银光划过,越过光影不均的房檐,从巷子的未知处射向逃跑的人。
“啊——”
利刃贯穿人嘶吼尖叫的喉咙,割裂喉管,声带,再之后只剩下几声嘶哑绝望的呜咽,尤其是喉管没有完全被割断,声音便像是破了洞漏风的手风琴,只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刺耳声响,能让人感受到人在濒死时是怎样痛苦地死去的。
“隼,你这趣味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姜际倚在墙上,房檐遮住了日光,盖下阴影,而他正好站在阴影里。
一道人影人房顶上敏捷地跳下来,落地后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理了理衣摆和腕间的表,迈着一丝不苟的步伐,朝痉挛的人走去,他俯下身,端详了痛苦挣扎的人一会儿,随后伸出手,拔出了人喉间的匕首。
恶毒且不甘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隼,直到咽气的最后一秒都没有合上,而罪魁祸首却只是站起身来,从西装上衣兜里摸出条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刃上的血,霎时,雪白的丝帕,染上血色。
“这是隔壁暗锋的人。”隼将丝帕随手丢弃,正好掉落在死不瞑目的尸体的眼上,他走向姜际,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我还得谢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个叛徒。”
要不是这次这人露出了马脚,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去处理烂摊子。
“好说好说,不过……”这叛徒早就摸清了他居住地方的位置,甚至可能蹲点知道了他的出门时间,再住下去只会暴露。
姜际笑得张扬,状似亲昵地揽过隼的肩:“还得麻烦你帮我找个好点的住处了,最好离中心城区近点,每天上下通勤已经有够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