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市市长李华兴的车队,在傍晚时分抵达徐家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前。
几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依次滑入,车灯划破渐浓的暮色。
车门打开,李华兴率先步出,他身形不算魁梧,却自有一股久居人上的沉稳气度。
深色夹克衫熨帖整齐,鬓角已染上风霜,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徐家庭院时,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跟在他身后的,是几位李家的核心成员,有男有女,神情各异,好奇、激动、探寻交织在一起,目光在灯火通明的徐家主楼和庭院间逡巡。
李小娟紧紧跟在爸爸妈妈的身边,一下车就显得非常激动地四处打量,直到看到了李东风,赶忙率先小跑着走到了李东风的面前:
“卫……哦,东风,原来,你真的是我的弟弟。知道这个消息时,我激动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了。”
“小娟,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姐姐,但是,我以前不能跟你说。对了,以后,我就喊你为姐姐了,姐姐!”
“诶,弟,我的好弟弟!”李小娟此刻眼眶都红了,噙着泪水的双眼一刻也不想从李东风的脸上移开。
早有徐家的管家和工作人员在门前迎候。
李华兴微微颔首,没有过多的寒暄,便在引导下,带着李家一行人,步履沉稳地踏进了徐家灯火通明的大厅。
厅内的空气,在李家人踏入的瞬间,似乎凝滞了一下。
徐立坤、徐立雄、徐英华等徐家核心人物已起身。
徐老和老伴端坐在大厅前首,虽没有起身,脸上却洋溢迎客的笑容。
李东风和徐英姿站在靠近主位的地方。
徐英姿紧紧握着儿子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失而复得的全部世界,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迎向李华兴,带着一种无声的、血脉相连的确认和期待。
李东风的目光也落在了李华兴身上。
现在星城的掌舵者,他的亲伯伯。
“华兴同志,一路辛苦。”
徐立坤作为徐家长兄,率先开口,声音洪亮,伸出手。
李华兴紧走几步,有力地握住徐立坤的手:
“立坤同志,久等了。”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徐英姿,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触及弟妹的瞬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难以抑制的波澜。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弟妹……”
“哥!”徐英姿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松开李东风,几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大伯哥的手。
然后,她又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肖慧珍:“嫂子,我好想你们啊!”
“弟妹,我也好想你,听说你失踪后,我们一家人一直都难以置信,总是在盼望着能有一天能与你再相见,这一天总算到来了。”
二十一年的分离,二十一年的杳无音讯,二十一年的锥心之痛,在这一抱中汹涌决堤。
李东风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头百感交集。
他看到了母亲脸上那深藏多年的孤寂终于被亲情的暖流彻底融化,也看到了外婆王慧茹眼中那迟来的、如释重负的光。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坐在主位红木椅上的外公徐老时,一丝沉重悄然爬上心头。
这位为了国家大义背负了二十一年惊天秘密的老人,此刻像一座被掏空了所有生机与力量的山,枯坐在那里,眼神空茫地望着虚空,巨大的愧疚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弯了他的脊梁。
他默默走过去,扶住外公微微颤抖的手臂。
徐老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某种支撑,微微放松下来,布满老人斑的手轻轻拍了拍李东风扶着他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谢意,却沉重得让李东风心头一颤。
李华兴安抚好弟妹,目光终于落在了李东风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审视、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属于长辈的关切。
“东风,”李华兴的声音沉稳,带着上位者特有的穿透力,清晰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孩子,你跟年轻时的国兴长得一模一样,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侄儿,现在终于确认。虽然我在星城,但是我知道,你非常优秀,有你这样一个侄儿,我们都脸上有光。”
他没有用“叶卫东”,直接而肯定地确认了这个新的身份和归属。
“伯伯。”李东风微微躬身,声音平静地回应。
这个称呼,他叫得有些生涩,却异常清晰。
这简单的两个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厅内所有李家人心中激起了涟漪——这是李家血脉的正式回归与确认。
寒暄与亲人相认的激动渐渐平复,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张力并未消散,反而因为一个共同目标的逼近而愈发紧绷。
“华兴,立坤,”
一直沉默的徐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既然人都到齐了,该办正事了。英姿,东风,你们也过来。”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徐立雄身上,“立雄,联系那边吧。”
徐立雄应声而起,走到角落,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他低声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转身对众人道:“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气氛瞬间凝重如铅。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正事”是什么——是与叶家,与李东风过去二十一年人生的彻底切割。
“好。”
李华兴沉声吐出一个字,率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夹克衫的衣襟,眼神恢复了惯常的锐利与掌控感,“那我们就过去,做个彻底的了断。”
徐立坤也霍然起身:“走!”
徐立雄、徐英华紧随其后。
徐英姿紧紧拉住李东风的手,仿佛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王慧茹担忧地看着女儿和外孙,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徐老在佣人的搀扶下,也慢慢站了起来,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一行人,徐李两家核心,簇拥着李东风和徐英姿,离开了灯火通明、气氛尚存一丝暖意的徐家主厅,走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目的地是京城市附近一家保密性极好的内部招待所。
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已被清空,只留下中央一张长条会议桌和两排相对摆放的椅子。
灯光是惨白的冷光,将桌面的木纹和每一张脸上的细微表情都照得毫发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