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地牢终年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绝望。
杨静宜拢了拢厚重的狐裘披风，却仍挡不住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最近时日宫清每次为她诊治时都是眉头紧锁，想来这身子应当是每况愈下。
彼时，她从未表现出发现了什么，宫清和所有东宫的仆从也都尽可能在她面前积极阳光。
如今，来到这阴暗的地牢，她每走一步，肺腑间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殿下，您不该来这种地方。\"
卢中搀扶着太子，眼中满是忧虑，\"您的身体...\"
杨静宜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苍白的唇勉力抿成一条直线：\"皇叔谋逆，外面五万叛军虎视眈眈，孤若不来，岂能心安？\"
这话她说的面无表情。
实际上当日为苏璃音解围，按照她的才智可以有其他法子，可她偏偏选择了这种，而且是在见到齐司白心中描述，叛军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之后。
她不想标榜自己高仁高义。
便将这次的选择归根与既然占用了江予初的身子，总要对江予初最在意的黎明百姓尽职尽责，否则便是他日到地府也无言面对故人。
一行人安静地走在阴暗的甬道中。
良久，终于得见厚重结实的墙壁。
牢头不发一言的掏出钥匙，铁门吱呀开启。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与老皇叔的距离仍很远，想来是防着老皇叔临时跳脚伤害到他们。
杨静宜抿了口宫清递过来的药茶。
抬头看过去，便见老皇叔被铁链锁在斑驳的石椅上，昔日华贵的亲王服饰已换成粗布囚衣，苍老羸瘦弱的身子骨仿佛残烛摇曳，若不是胸膛若隐若现的起伏，她怕是会以为他已经驾鹤西去。
听到脚步声，老皇叔缓缓抬头。
见到来人时杨静宜之后，浑浊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江予初？怎么是你？”
紧接着老皇叔又看到了杨静宜身后的群臣和王爷，眼中的诧异瞬间转为讽刺，“原来都来了啊。”
地牢的眼睛实在太不友好。
阴暗，潮湿，空气腥臭极重。
杨静宜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眼前瞬间一阵眩晕，她赶紧示意左右退下，只留宫清在侧。
“皇叔祖。”
杨静宜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孤来问您两件事：谋逆资金出自何处？如何能让城外叛军退兵？\"
直接得所有人都是一愣。
老皇叔更是忽然大笑，夸张的笑声在地牢中回荡，震得现场给的众人不约而同耳膜生疼。
“你父亲派你来的？他自己不敢面对本王？”
后半句确实如此，前半句则大不相同。
不过杨静宜什么都没说，潮湿刺激的空气流入肺部，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强撑着苍白的脸掩唇轻咳掩唇轻咳，“皇叔祖，事到如今谁的意愿又有何重要？您也曾是朝廷的栋梁，大雍的脊梁，当初若不是您父皇可能也不是如今光景，何至于此？”
这应该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当初若不是老王爷倾尽全力，恐怕如今坐在龙椅上的还不知是谁，更直白地说，若是老王爷将对皇帝的托举之力全都用到自己身上，可能早就荣登大宝，何必再搞谋反这一出。
在不了解内情人来看完全是画蛇添足。
闻言，老王爷的眼神也是恍惚了一瞬，似被勾起陈年的回忆。只因那年春猎，十四岁的皇帝在狼群中救了他，他便发誓要倾尽全力……
“为何？！”
老王爷猛地挣动双手的铁链，面目狰狞，“因为你爹算计本王！本王当初既能让他登基，如今便可以将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算计？
在场的众人，无人知晓当年事情的内情。
对于老王爷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杨静宜懒得去管其他人怎么想，但她确是相信的。
卢中却厉声喝道：“大胆！先帝遗诏——”
“假的！”
老王爷打断卢中，猛地咆哮，\"那遗诏是皇帝事后伪造的！也是本王年少无知，竟然被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蠢货洗脑，愿意帮他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就，挺突然的。
本以为皇帝无能只是得到遗诏却没办法顺利登基为帝，没想到人家是真的有能耐，敢伪造圣旨。
杨静宜的咳嗽被这个消息炸的哽在喉咙。
她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独自前来，否则皇帝知道老王爷吐露如此重要的事情，岂不是要“灭口”？
思及此，她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众人，尤其是被皇帝硬安排进来的德妃。
果不其然，每个人脸色都不大好。
唯一情绪始终不变的大概就是老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