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歌听完,沉默了。她看着窗外街道上鸡飞狗跳、哭声震天的景象,听着店小二口中那“杀夫人姨娘”、“丧心病狂”的描述,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淡的冷嘲。
杀人了?还是知府夫人和姨娘?
她昨夜只拿东西,片叶不沾身。别说杀人,连只猫狗都没惊动。
只怕……人是知府自己杀的。
栽赃。
好一个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店小二还在絮絮叨叨地表达着恐惧和对“丧心病狂飞贼”的咒骂。季如歌没再听下去,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店小二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嘴里还在念叨着“造孽”、“老天爷开眼”之类的话。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季如歌重新走回窗边。楼下,几个衙役正粗暴地将一个不肯开门的白发老妇从屋里拖拽出来,推搡在街心。老妇哭喊着,被衙役不耐烦地一脚踹倒。旁边的摊贩想去扶,立刻被水火棍砸在背上,惨叫着扑倒在地。
混乱在升级。恐惧在蔓延。知府那“每日杀十人”的疯令,像一块巨大的、滴着血的磨盘,悬在所有府城百姓的头顶。这不再是单纯的搜捕窃贼,而是一场由知府亲手点燃、用百姓的恐惧和鲜血作为燃料的疯狂盛宴。
他要用全城的动荡和无数可能的冤魂,来掩盖他自身的恐惧和无能,更要把那“杀人越货”的滔天罪名,死死地扣在根本不存在的“飞贼”头上。
季如歌看着楼下那片在衙役棍棒下哀嚎的混乱,看着远处知府衙门方向隐约升腾的戾气,眼神平静无波。知府越疯,这火就烧得越旺。
火候,似乎还差一点。她关上了窗户,将那一片人间地狱的嘈杂暂时隔绝在外。客栈简陋的房间里,只剩下她沉静的呼吸声。
府城的混乱如同滚雪球,越滚越大。知府那“每日杀十人”的疯令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滴血铡刀,衙役兵丁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挨家挨户地盘查、翻找、抓人。稍有反抗或质疑,轻则一顿毒打,重则直接扣上“通贼”的帽子拖走。整个府城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人人自危,怨声载道,却又敢怒不敢言。
但这疯狂的搜捕,注定是徒劳的。将近一天过去,连根贼毛都没找到。
知府衙门后宅里那几具姨娘的尸体都快发臭了(正房夫人的尸身勉强被草草收敛),知府心中的邪火非但没消,反而越烧越旺!找不到贼,杀几个贱婢泄愤,根本填补不了他失去万贯家财的窟窿!
巨大的恐惧(上头追查的恐惧)和失去财富的切肤之痛,让他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遮羞布,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府城里那些肥得流油的富户!
翌日清晨,府城几家最有名望的富商巨贾家中,同时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知府衙门的心腹师爷,带着一队杀气腾腾、手持明晃晃钢刀的衙役,直接闯进了正厅。
“王老爷,知府大人有请!”师爷皮笑肉不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李员外,知府大人请您过府一叙!”
“张东家,请吧!”
没有请帖,没有理由,只有衙役手中钢刀反射的寒光和师爷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富户们心头一沉,知道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在家人惊恐担忧的目光中,被“请”去了知府衙门。
衙门大堂,早已没了往日的庄严肃穆,反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血腥气和疯狂的气息。知府高坐在堂上,官袍皱巴巴的,上面还沾着几块洗不掉的暗红污渍(那是他夫人的血)。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穷途末路的凶光和贪婪。
看着堂下站着的几位面色凝重、强作镇定的富户,知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诸位,”知府的声音嘶哑干涩,开门见山,“本官遭此大难,家中被贼人洗劫一空,连发妻爱妾都惨遭毒手!府库空虚,缉拿凶徒、抚恤伤亡、安抚百姓,处处都要用钱!本官……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他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扫过堂下众人:“诸位都是府城栋梁,家资丰厚,乐善好施。值此危难之际,本官恳请诸位,慷慨解囊,捐资助府,助本官渡过难关,早日擒获那丧心病狂的恶贼,还府城一个朗朗乾坤!”
“捐资?”一个姓李的丝绸商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不知知府大人,想要我等‘捐’多少?”他刻意加重了“捐”字。
知府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伸出三根肥短的手指,轻描淡写地道:“也不多。看在诸位与本官多年交情的份上,每家……捐出七成家产吧。”
“七成?!”
“七成家产?!”
堂下瞬间炸开了锅!几个富户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七成家产!这简直是抄家!是明抢!把他们几代人的积累,几十年的辛苦经营,直接夺走一大半!
“知府大人!”一个经营米行的王姓富商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声音都变了调,“七成?!您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我们辛苦经营,遵纪守法,凭什么……”
“凭什么?”知府猛地打断他,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暴戾和狰狞!他重重一拍惊堂木(惊堂木都拍裂了缝),“就凭本官是这一府之主!就凭现在府城大乱,需要钱粮平乱!就凭你们这些家财,哪一分哪一厘不是在府城的地界上赚的?!如今府城有难,你们难道想袖手旁观,坐视贼人逍遥法外吗?!还是说……”他阴恻恻地拖长了语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富商,“你们跟那贼人……也有勾结?!”
“勾结”二字一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旁边几个衙役手中的钢刀“唰”地一声,半截刀身都抽出了鞘!寒光刺眼!
王富商被这赤裸裸的威胁和栽赃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脸憋得通红,指着知府,手指抖得厉害:“你…你血口喷人!无耻!你这是明抢!是强盗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