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转眼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暮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金纹。
范凌霄规矩坐在凳子上,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膝头的月白锦缎,绣着暗纹的衣摆被攥出几道褶皱。
他抬眸望向主位上的母亲,柳清漪正低头翻阅账簿,鬓边一支白玉簪垂着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母亲,”少年喉间滚过紧张的颤音,“我听闻今秋乡试……”
话音未落,柳清漪忽然放下账簿,檀木桌面上发出轻响。
她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凌霄可是想参加?”柳清漪指尖划过账簿边缘,声音透着几分笃定。
窗棂外的风卷着玉兰花香扑进来,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却掩不住少年急促的呼吸声。
范凌霄深吸口气,乌发垂落遮住涨红的脸。
“去年随夫子游历各州,儿臣见识了许多治学之道。
自觉学问心境都有所增长,青云学堂的课业也……”
他忽地顿住,想起夫子批改课业时的惊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儿臣虽年幼,却有过目不忘之能,愿以乡试为青云学堂扬名!”
绣着缠枝莲纹的裙裾扫过青砖,柳清漪缓步走到儿子身前。
她抬手抚过少年后颈,触到一片濡湿的冷汗,不由得轻笑出声:“怎的这般紧张?”
她垂眸时,正对上范凌霄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盛着少年人的炽热与忐忑,还有志在必得。
“既是你自己的主意,”柳清漪指尖划过儿子眉眼,在眉骨处稍作停留。
“八月你满九岁,又有游历见闻,倒也不算仓促。”
她转身时,广袖带起的风掀动案上宣纸,“只是乡试不比寻常,平常心就好。”
范凌霄看着母亲一派淡定从容,那些忐忑忽然间不翼而飞。
“母亲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这一次他语气平静。
柳清漪听出儿子心态转变,更是安心。
少年天才承受压力非同寻常,凌霄能这么快调整,她很欣慰。
她望着儿子单薄却笔直的脊梁,想起去年他独自跟着蒋睿城离府时,敏锐察觉到府里恐有变故发生。
当时他也是这般倔强又坚定的模样。
这孩子怕是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吧。
柳清漪指尖拂过腕间的翡翠镯子,冰凉触感提醒她,该是让这雏凤展翅的时候了。
“去吧。”她重新坐回主位,翻开账簿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书房新到的《策论精要》,三日后我要检查批注。”
她余光瞥见少年雀跃起身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窗外的玉兰开得正好,倒衬得这满室春光,愈发鲜活了。
春意盎然,百花盛开。
范凌霄日复一日埋头苦读,柳清漪亦将重心放在他身上。
时光匆匆,花谢花开,盛夏来临。
冰块一车车往范府送。
这日,胡姨娘的双胞胎儿子范岳阳,那个有着异瞳的孩子,来到了翠竹院。
“夫人,小公子来了!”如意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柳清漪抬眼望去,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迈着稳健的步子走来。
范岳阳身着月白绣银线短打,琥珀色瞳孔在阳光下流转着幽深光芒。
发间系着的红丝绦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衬得他瓷娃娃般的面容更添几分神秘。
“小公子怎么一个人来了,可是要找夫人?”如意蹲下身笑着问道。
范岳阳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粉润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柳清漪听到动静,忙让范岳阳进屋,她是真怕范岳阳再次语出惊人。
他要是再次预知一些大事件,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又转头吩咐如意,“去小厨房取些绿豆糕和酸梅汤来。”
如意离开,柳清漪正色看向范岳阳,认真询问:“岳阳可是有事要告知母亲?”
“解元。”范岳阳的声音清澈如泉,异瞳里映着母亲惊讶的神色。
柳清漪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收紧。
窗外蝉鸣骤响,却盖不住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
片刻后,柳清漪绽开笑容,将孩子搂进怀中。
范岳阳身上的奶香味萦绕鼻尖,她轻声道:“谢谢岳阳,母亲可以早些享受这份好心情。
岳阳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知母亲。”
怀中的小人儿只是安静地倚着她,长长的睫毛垂落,并未回答。
院外传来细碎脚步声,胡姨娘鬓角微湿,月青色纱裙沾着几缕草屑,显然是寻得着急。
“岳阳!”她快步上前,将孩子抱在怀里。
“下次来找母亲,让人带你过来。”
范岳阳被抱起时,柳清漪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没事的,自己府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柳清漪笑着解围,目光落在胡姨娘发间歪斜的银簪上。
“这孩子聪慧,心里有数。”
胡姨娘苦笑着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儿子后背:“妾身早该知道,不该奢求他与寻常孩童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