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霁，青瓦上的水珠顺着螭吻滴落，在青石砖上敲出清越声响。
柳清漪倚着雕花槅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湘妃竹帘上的云纹，目光落在院中正在晾晒书卷的少年身上。
范熙单薄的身影裹在月白色直裰里，乌发随意束在脑后，偶尔被风掀起几缕碎发，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书卷气。
“阿熙。”她轻唤一声，见少年转身时眉眼含笑的模样，心底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
这孩子虽非范府子嗣，却和府里的孩子们感情甚好。
尤其是和凌霄形影不离，悉心护着，他们仿佛本来就是亲生兄弟一般。
范熙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滴水檐，袍角带起一阵湿润的桂花香：“母亲唤我何事？”
他仰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廊下悬挂的琉璃灯，像藏了两汪碎星。
柳清漪指了指案上刚送来的乡试告示，素白的笺纸上墨迹未干。
“今科乡试还有月余，你底子不错，不如和凌霄结伴下场试试深浅？”
话音未落，便见少年原本含笑的唇角骤然上扬，眼中亮起她从未见过的光彩，连耳尖都泛起淡淡的红。
“当真？”范熙握紧了手中的书卷，指节微微发白，“若能与凌霄哥哥一同应试，途中互相照应……”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垂眸敛了神色，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谢过母亲。”
可攥着衣角的手却泄露了满心雀跃，连带着整个人都像被点亮的烛火，在阴翳的秋日里灼灼生辉。
……
梅花院落。
树下，范茯苓正将石子狠狠踢向树桩。
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起，惊散了墙角打盹的狸花猫。
少年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云纹随着动作起伏，发冠上的东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倒衬得他眉眼愈发阴沉。
“母亲偏心！”他一脚踹断枯枝，木屑纷飞间咬牙切齿。
“她眼里素来只有凌霄哥哥，如今连范熙那个捡来的小乞丐都比我金贵！”
话音未落，忽觉身后有异动，转头正撞见扫落叶的李嬷嬷停在五步开外，竹扫帚斜倚在青石板上。
李嬷嬷慌忙低头，浑浊的眼珠却不住打量眼前少年。
她来范府不久，她历尽艰辛打听到破庙那边的消息，寻找小主子到了这里。
可是夫人对府里孩子一视同仁，原本的不确定更加扑朔迷离。
她回忆着刚到范府，看到范熙小公子和主人相似的眉眼时的惊诧。
那时她几乎笃定那是主人的孩子，可那孩子身上并没有信物。
那么重要的物件，怎么可能会遗失？
可意外得知范熙是捡来的，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小公子和主子相似的眉骨，如出一辙的笑靥，怎会如此巧合？
她攥紧了衣襟，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或许其中内情范府的当家主母一清二楚。
暮色渐浓，梅枝在风中簌簌作响。李嬷嬷悄悄退入阴影，怀中藏着的半块羊脂玉佩硌得生疼。
那是主子交托给她的，可以镶嵌在信物上。
是与不是，且待她验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