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走？”下位黎雨一愣，“为什么？”
“之前和你说过，这两年省里重启了蒿里村事件的调查。”郭山道，“为了方便进展，那些档案都被拿到了新的专家组那里研究，我们粤岭镇的小警局没法自己阅览了。”
“不会吧……？”下位黎雨瞠目结舌，“连一点记录也没留下来吗？”
“没有。”郭山毫不迟疑地摇摇头，“当年那件事闹得那么大，那些资料全都是机密，他们早晚会收走封存。”
下位黎雨当即埋怨：“这也太不讲道理了……！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用呢，亏我之前一直配合他们……！”
郭山不动声色地劝：“工作需要。他们调查的进展好了，对你也有帮助。”
“我才不用等他们，我自己都已经快全部想起来了，只需要拿着全部疑点找巫女对峙一番！”下位黎雨反驳，“只是……呃，为什么以前就没全部背下来呢，现在没法直接……”
她是真有可能去背那些文件的，郭山毫不意外。
“爸！你还记不记得？”纠结几秒，下位黎雨还是求援，“你肯定记得，你也研究很久了，跟我转述一下也差不多吧？”
“要我转述什么？”郭山好像不大理解，“转述当年看到的情况，让你判断自己的回忆准不准确？”
“应该说判断巫女有没有篡改我的记忆。”下位黎雨纠正，“只要当时的现场跟我想起来的事件有出入，就肯定是她使诈敷衍我！”
郭山陷入思考，惨剧离现在已经很遥远，然而当年在蒿里村的一切所闻所见，他确实还清晰地记得。
那些档案是被收走了，可他就是一本活的档案。不说这些年来的调查加深过印象，光是他自己亲眼看到的情景，都早在当时便深深刻入脑海三分、完全不需要别人帮他想起来。
“嗯……”他缓缓回答，“只是从当时的现场看，我也想不到什么疑点。”
“欸？”
“没错，当时我看到的跟你叙述的大差不差。你说你昏睡之前敬缘都没动过现场，后面她大概也没动过，现场跟你想起来的情景没什么不同。”
“不会吧……我记得那些档案，那些报告……好像不一样。”
“已经很久远了，我记不太清，但我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你不用这么纠结。”
“怎么可能是这样啊……巫女那家伙，向来下手不留情的……！”
“至少你活下来了。”
“不能这么说……对了，老赵！爸，你的同事不是殉职了么！他们当时出现了那么剧烈的反应，跟其他受害者不是很矛盾吗？！这怎么解释？”
“……”
见他不说话，下位黎雨立刻追问：“是吧，很难——”
“你先别急。”郭山却还是不动声色，“蒿里村的病菌会变异，在你身上就有变种，那个原种也只是疑似的原种。”
“什么意思？”下位黎雨纳闷，“不是只有这两个吗……我记得以前哪个检查单说，我身上就是一个原种一个变种。”
“现在不能下定论，那种前所未见的病菌还在研究。”郭山平静地解释，“老赵中招的是一种，你身上的大概是另两种，说不定还有好几种藏在村里，阻挠了这两年的实地调查。”
“……”
“可能因为你在以前那些天地看过更离奇的事情，才觉得现在这么平静反而不合理。”郭山总结，“但是照我来说，其实没什么不妥。”
连爸爸都这么说吗……自己难不成真的想多了？
一股若有所失的洪流冲翻了下位黎雨心里的五味瓶，滋味杂陈着弥漫在胸中，合起来却又是那么地空荡。
“粥要凉了，先吃了再说吧。”郭山伸出手，将桌上的报纸重新拿来，“既然想起来了，以后就不用着急了。”
下位黎雨看上去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这几天你可以再歇歇，之后要回学校了。”郭山又说，“你现在是三年级，再过一个多学期就毕业了，毕业考还是要照样子考一下。”
“哦……”下位黎雨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了搅粥碗，“你跟老师请的假……还有几天？”
“你歇得差不多就能回去，没有固定几天。”郭山回答，“这是惯例了。”
“那么……我想再去一趟地府。”下位黎雨呢喃般说，“知道了以前的事情，以后也许就不经常去了……要跟她们说一声。”
“你去吧，没事。”
“嗯……”
女儿的症状还在恶化，这该死的蒿里病毒至今没有解药——但如果她这么说，应该是能从此慢慢打起精神、直面当下的现实生活了。
这样的话，以后下位黎雨就能活得久一点、开心一点了罢。让她回一趟地府跟那些神乎其神的朋友们告别就行了。
郭山的视线总算回到了手里的报纸上。
喝完粥，下位黎雨坐了会儿，将那盏才熄灭没多久的油灯搬了出来。这油灯上面早已锈迹斑斑，玻璃也磨损得模糊不清，不知道还能用多久。
还好，自己应该很快就用不上了——或许以后只会偶尔点个灯、跟欣姐和守关敬缘她们聊聊天吧。
不过既然已经从爸爸口中确认了这多年前的真相，自己还会愿意回到多年前吗……？
再过一年左右，十八岁的自己要再回去的话，不知跟当年十八岁的欣姐说起话来是什么感觉；那边的上位梨雨未曾改变，也不知还能承受几次到访。
对了，更别说还有那一群各式各样、却都留在过去的敬缘。
现在去打声招呼，或许就这样结束了罢。
盯着油灯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下位黎雨划起火柴，数不清第几次点亮了它。
这道柔和的光很熟悉，坠入地府的眩晕感也一如往常，估计很快就会降落到秘密基地附近的一个芦苇荡。
果不其然，下位黎雨正好落在了秘密基地外的小径上，往里走走就……
就正好能听到……里面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