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喧嚣被甩在身后,朱雀门外,向平、小山子、鬼涧愁三人的身影挥洒在夕阳之下。
刚从宫里出来,向平虽沉稳,也觉着有些乏。小山子年轻,脸上还挂着兴奋,鬼涧愁则是一贯的淡然,只偶尔瞟向向平的眼神里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关切。
“向大哥,接下来去哪?找客栈歇脚?”小山子摸着后脑勺问。
向平从马车窗外,望着远处城郭,那里有他日夜惦记的人。他吸了口气,空气里除了尘土味,似乎还有几缕酒香。
“不了,”他声音略带沙哑,却透着暖意,“回醉梦坊。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不知……家里怎么样了。”
“好嘞!”小山子一听就乐了,“早就听说师娘的酒是一绝,这回可得尝尝!”鬼涧愁也微微点头,嘴角带笑。向平的“家”,对他们来说也透着亲切。
说也巧,宋青荷这会儿也正在醉梦坊酒厂忙活。
她本打算盘完账,明早就回麒麟大酒楼,哪想到那冤家会在这个黄昏回来。
暮色如洗,当向平他们拐过街角,看见“醉梦坊”的酒愰子在晚风中招展,他的脚步忽然有些发飘。
那扇朱漆门半掩着,发酵池的酒香混着晚风扑面而来。
恍惚间,向平像是回到了两年前的某个深夜。那时宋青荷总爱披着靛蓝斗篷,在酒窖口往陶瓮里撒桂花,说是这样酿出的酒,有旁人察觉不到的甜香,是他们的小秘密。
“吱呀——”向平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更浓的热气夹着酒香扑来。酿酒坊里烛火摇曳,人影幢幢。
他一眼就看见了酒案后那个日思夜想的倩影。宋青荷正踮脚擦拭酒坛,月白襦裙沾了酒渍,发间却别着新鲜的白玉兰,在火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青荷!”向平的声音有些颤。
女子闻声一顿,铜勺“当啷”落地。她猛地转身,杏眼在看清来人时骤然泛起水光,三步并作两步奔来,素手紧紧攥住他沾着风尘的衣襟:“你这冤家……”
话没说完,已被拥入一个带着硝烟味的怀中。向平把脸埋进她发间,两年来的刀光剑影、风餐露宿,此刻都化作了酒坊里温热的雾气。
“小心烫着!”角落里传来老酿酒师张伯的笑骂。独眼的张伯正往甑锅里添高粱,浑浊的眼珠笑成一条缝,“小两口别腻歪啦,尝尝新酿的醉红颜!”他揭开陶瓮,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碗中,在烛火下泛着金芒。
宋青荷不好意思地从向平怀里出来,脸颊绯红,依旧倚着他肩头。
她摩挲着酒碗,对向平说:“张伯改良了窖藏法子,这酒比从前更绵柔了。
她舀起一勺酒递到向平唇边,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不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向平握住她的手,就着碗沿饮下,醇厚酒香里果然混着若有若无的清甜。
“少了当年你偷藏的桂花。”他含笑看着她,“原来你早就偷偷加料了?”
酒坊内爆发出一阵哄笑。
年轻学徒红着脸躲到蒸笼后,张伯却摸出烟袋锅敲了敲灶台:“要我说,这醉红颜该改名相思酿!你们小两口凑一块,连酒糟都甜三分!”
月光爬上窗棂,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酒坛上。
向平揽着宋青荷的腰,听她絮叨麒麟大酒楼的趣事,看着她眉飞色舞时眼尾的笑纹,忽然觉得这蒸腾着酒香的方寸之地,才是他走遍天涯最想回来的江湖。
“对了,小山子师傅,鬼涧愁师傅,\"宋青荷这才想起两位同伴,热情招呼,“快来尝尝咱们酒厂的新酿——桂花酒、竹叶青、醉红颜,都尝尝!”
小山子挠头笑道:“不了不了,师娘,我们在皇宫已吃过御酒了。”鬼涧愁也笑着点头。
“怪不得喝了御酒就不想咱家的酒啦!”宋青荷佯嗔道。
“师娘,可别这么说,”鬼涧愁急忙解释,“皇帝的酒只是名头响亮,这酒厂酿的酒才有不一样的风味。要是没喝过酒,闻着这香醇的味道,我早就动手了。”
小山子向鬼涧愁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跟着酒厂小厮去客房歇息了,微风轻拂,把这温馨的夜晚送给了一对有情人。
第二天一早,天刚泛鱼肚白,醉梦坊后院已有了动静。
向平、小山子、鬼涧愁收拾妥当。宋青荷为他们备好行囊,眼圈微红,细细叮嘱向平务必小心。
向平接过铁铲等工具,沉声道:“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眼神中的坚定与不舍,宋青荷都懂。
三人翻身上了酒厂的快马,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嗒嗒”作响,一路向西,往宋夏边界的“三关镇”官道疾驰而去。
近来那条官道屡发商队失踪案,他们此行便是要查明真相。
向平心中坦然,他们此行主要目的,是要查清多年前,汴京城中富豪组成的商队,送往边关驻军钱粮失踪一案。
把这招声东击西的方法,做得有模有样。向平也没有告诉小三子和鬼见仇。
行动和做起来就比较逼真,就不像故弄玄虚和作假。
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便奔出百里之外。过了三个驿站,马匹已气喘吁吁。不久,来到一个两山夹峙的黄土包前。向平勒马,观察四周,沉声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动手!”
向平翻身下马,抄起铁铲便在一处土质松软的地方开挖。小山子和鬼涧愁也立刻动手,不多时便掘出几个浅坑。阳光炙烤,汗珠滚落,三人动作却不停。
黄土泥屑飞扬,往外洒落
就在这时,约莫二十丈外的一处灌木丛中,一个人影一闪即逝,隐入枝叶后。那轻微的晃动没逃过向平的耳朵。
“嘘!”向平猛地停手,目光如鹰般扫向灌木丛,同时向同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山子和鬼涧愁立刻停下,警惕地望向四周。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虫鸣风声。
向平眼神微凝,片刻后低声道:“看来没找错地方。回去禀报皇上,商队失踪的线索就在此处。”他说着,摸出几根细竹签,在刚挖过的地方插下做了隐蔽记号。
做完这一切,三人不再停留。一个时辰后,待马匹稍歇,便再次上马,调头朝着汴京方向绝尘而去。身后那座黄土包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