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道身影来近,众人低头一看,却是皇诚司张统领和皇帝贴身宦官张茂则。
“王爷可好,没伤着哪里吧?”张茂则说完,用手在王爷身上抚摸一遍。
“还好,托圣上之福。”王爷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食君之禄,办君之事,王爷,我也是无奈呀。”张统领低下头自责的说。
“哎呀呀!不知者无罪嘛。王爷又没怪你。”张茂则马上替王爷挡了一句。
“多谢王爷及随从宽宏大量。我等感激不尽。”张统领双手抱拳施了一礼。
“王爷、向师爷,几位和我一起到大庆殿面君吧!”张茂则说完和张统领在前面引路。
走进大庆殿,穿过二道回廊,就到仁宗的御书房。
轻叩两声房门,张茂则先走进御书房。
“启禀陛下,王爷和向师爷他们在外候旨。”
“宣他们进来!”
“不孝儿叩拜父皇!”
“我等罪臣见过圣上!”
“勉礼,平身赐坐。”
仁宗皇帝看着王爷形容消瘦,及深陷的眼窝,心中不忍。
“都怪朕旨意下迟了,几位受苦了。”贵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即刻宣告了他们的无罪之身。
王爷见仁宗皇上已宣告他们无罪,也不好再说什么,言多必有失;也就不再言语。
“平甫朗,几位受累了,朕决定赏赐几匹锦帛丝绢给各位。另外在福宁殿邀几位吃晚宴。你速去办理。”
“奴婢遵命。”张茂则应答一声,怱忙走出御书房安排去了。
“各位晚宴善早,随朕到后阁庭院走走吧。”
暮色浸透朱红宫墙时,张茂则走后,几个随从提着食盒穿过端拱门。
后阁庭院的铜鹤灯已次第亮起,暖黄光晕在青石板上流淌,将回廊下的螭首石刻映得忽明暗恍惚。
风掠过殿前七叶槐,槐枝垂落的璎珞纹灯笼随之轻晃,铜铃撞出细碎声响,惊起池边白鹭。
八角莲池浮着凋谢的睡莲,残瓣随波逐流,倒比盛夏时更多了几分韵致。
向平望着池心汉白玉亭,想起前次在御花园凉亭,和圣驾在此饮茶的情景。
烛火照得九曲桥栏的浮雕熠熠生辉。
席间丝竹声与妃嫔的环佩叮咚,混着沉香袅袅,直教满院海棠都失了颜色。
忽然传来水榭方向的笑语,原来尚宫局的女官们在修剪蟠桃树。
那些被月光浸透的枝条,不知明年春日又会开出怎样灼目的花。
向平紧了紧衣襟,绕过缀满青金石的影壁,后阁飞檐上的琉璃鸱吻正衔着最后一缕残阳,恍若要将这庭院的万千风华,都吞进那对泛着冷光的眼睛里。
随从们在后阁一处凉亭上摆好食盒,并放上檀香小炉,泡上御园香茗茶。
檀香袅袅,香茶飘逸。
“向师爷,西夏商队钱粮失踪案,常萦绕在朕心头,一日不大白于天下,朕心难安呀!”
“陛下,不必多虑,如今王爷已平安洗冤,我可腾出时间追查此案。”
“哦,如此甚好,朕赐与你光禄寺卿府第选址业已完成。待此案查清,即刻可以开工建造。
“陛下,我查案也不是为了官运和建造府第,完全是想解开不解之谜,还一个朗朗乾坤的世道。”
“向师爷不是宰相,肚里却能够撑船。你破了神奇谜案,功在千秋,朕赏赐于你,是在情理之中。否则,朕就说不过去。”
“还是陛下考虑周全,在下依言就是。”
“时下边关战事吃紧,国库也不充盈,别怪朕与你讨价还价。”
仁宗皇帝说完顿时哈哈大笑。
向平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假如商队失踪案没有查清、查实,大白于天下,哪里来的钱粮建造府第,享受官运呢?
想到这里,一个新的念头和思路瞬间形成。
话说仁宗皇帝与向平一番笑谈,虽说是君臣相得,可向平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那“光禄寺卿府第”,听着是皇恩浩荡,可皇帝也说了,“国库也不充盈”,这钱粮从哪儿来?还不是得指望这“西夏商队钱粮失踪案”能有个着落。
“这案子要是破不了,别说府第了,怕是连块砖头都摸不着。皇上这是给我画了个大饼,能不能吃到嘴里,全看自个儿的本事了!”向平心里嘀咕着,脚下的步子却不由得轻快了几分。这挑战,他接了!
“陛下,福宁殿晚宴可以用膳了。”张茂则这回来到后阁庭院。
从后阁出来,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向平的脸颊。他紧了紧衣襟,脑子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越发清晰起来。
这西夏商队失踪的可是大批钱粮,金银细软还好说,可那粮食、布匹、药材,哪个不是占地方、沉甸甸的玩意儿?这么大的量,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定然有个隐秘的去处,也少不了人手搬运和看管。
“查案子,不能光盯着卷宗上的死文字,得往活人身上使劲儿。”向平寻思着,“官面上的人,多半是打太极、和稀泥,指望不上。这事儿,还得从那些消息灵通的‘千里耳’身上下手。”
他打定了主意,这第一步,就得跳出官府的圈子,去那些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探探风声。
听着张茂则的声音,瞬间把向平的思绪拉回到庭院中。
福宁殿到了。
暮色漫过大庆殿飞檐时,福宁殿内烛火次第亮起。
鎏金兽首香炉腾起龙脑香雾,将雕梁画栋间的蟠龙纹晕染得如雾中真迹。
仁宗皇帝身着玄色常服,倚在嵌玉螭纹矮榻上,望着案几上陆续摆开的八宝攒盒,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几位爱卿不必拘礼。”皇帝抬手示意,青铜冰鉴中取出的夜光杯已斟满琥珀色的葡萄酿,“今夜只叙私谊,不论君臣。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忽然轻响,玄衣的鬼涧愁不知何时已端坐在西侧竹席,腰间软剑映着烛火泛着冷芒。
王爷抚着白玉扳指轻笑,将一箸炙羊肋送入口中:“父皇这鹿胎羹火候愈发精妙,倒叫人想起乾元年间围猎的光景。”
他话音刚落,向平已举杯饮尽烈酒,络腮胡上还凝着酒珠:“末将就爱这道醉蟹,比军营里的腌菜强了百倍!”
小山子捧着鎏金暖炉缩在角落里,指尖在袖中反复摩挲着皇帝新赐的羊脂玉佩。
当鬼涧愁忽然将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的芙蓉糕推到他案前时,少年清秀的面容腾起红晕,连声道谢的尾音被窗外骤起的夜风卷得支离破碎。
皇帝望着席间谈笑,将半块桂花糕放入口中。
甜香混着殿外传来的更鼓声,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觥筹交错的场景,究竟是帝王的棋局,还是难得的人间烟火。
席间,向平望着福宁殿左侧墙上的壁画。
壁画上,途经西夏商队驼队,从无垠沙漠的戈壁上走过,大风卷起漫天黄沙。
沙漠……戈壁……大风……漫天飞舞。
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向平一拍大腿,一声高叫。
竟然忘记有圣上在场,差点失态。
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
“向师爷,想起商队破案突破口了?”
“啊……陛下,不敢隐瞒,臣看到这满桌菜肴。好久没吃到这样的美味了。一时有点忘乎所以。”尽管向平言过饰非,仁宗皇帝脸上仍然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