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州,州衙后花园
石桌前,光着膀子的林宗泽,对面坐着吴立峰。
离开铁窑后,吴立峰先是回了一趟山寨,然后再赶来州城,所以,他只比林宗泽晚了半天抵达。
“眼下,思明府(今广西防城港大部)思陵州(今广西东兴)上思州(今广西上思县,防城港、钦州一部)局势糜烂,太平府则是人心不稳,安南人不仅从陆路侵扰,据传,还有一部乘船从永安州(今广西防城港市区及企沙、万尾)上岸,攻入了上思州地界。”吴立峰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之前,在铁窑时,面对许山海的询问,吴立峰只是简单的与他说了个大概。现在面对林宗泽,他才把打听到的所有情报和盘托出。
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林宗泽把手中的衣裳,往地上狠狠一甩,恶狠狠的问道:“镇南关的官军呢?知道安南侵扰啥事都不干?还有,思陵州不是土司州吗?土司就任由安南人胡作非为?”
眼见林宗泽如此失态,吴立峰也只有报以苦笑:“镇南关的官军试过驱逐安南人,可那帮安南猴子,没等官军赶到,便一哄而散。而官军又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导致镇南关失守,所以,也不敢离开太远。”
“至于思陵州的土司……。”吴立峰用手蘸了碗中的水,颇为玩味的在石桌上画着圈圈。
“平日里,思陵州的土司就与安南人眉来眼去,不但接受安南黎朝的册封,还年年上供,这早已不是秘密。所以,现在指望他们与安南人开战……不可能!”
“古语果然诚不欺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呸!”林宗泽先是瞪圆了双眼,随后,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忿忿的啐了一口唾沫。
其实,谁都不能责怪听到安南侵扰消息之后林宗泽的失态,毕竟在大明军中待了十多年,不停地与建奴搏杀。即便是现在举了反旗,林宗泽骨子里的家国情怀依旧。
更何况他脑子里对异族根深蒂固的偏见与仇恨。
所以,此时的林宗泽会有如此的表现,吴立峰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眼下的局势便是这般,所以,太平府那边的异动,应该不是针对我们。只不过,接下来,三哥打算怎么办?”自己打探消息的任务已经完成,吴立峰一身轻松。
“思明府、上思州太远,又有官军在那里,我们既管不了,也没那个本事去管。我要应付的是眼前自己的难关。”虽然心中的怒火依旧未消,林宗泽终归还是要回归理智。
“再说了,他们乱起来,我们才有机会。”虽说心中还有质朴的家国情怀,可是,与自身安危相比起来,林宗泽还是选择了先保全自己。
不知道吴立峰想起了什么,突然犹豫起来:“三哥,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弟兄,哪有这许多讲究?自当是有什么便说什么。”本就心烦意乱的林宗泽,听得吴立峰这般吞吞吐吐,大手一挥,颇有些不耐烦。
“路过铁窑,我拐进去待了两天,然后……。”吴立峰一边说,脑子里一边浮现出当日,梁福康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吴立峰的话,只见一个亲兵,匆匆的从门洞外跑了过来。
“爷!徐爷回来了!”未等脚步停稳,亲兵手指前院,说道。
“他人在哪儿?”听到徐子晋回来,林宗泽也顾不上吴立峰没说完的话,立马追问道。
“这会儿估计进城了,他先遣了亲兵回来通报。”亲兵也不敢确定。
“走!疯子,我们到前院等他。”说完,捡起地上的衣裳,林宗泽扭头便快步走向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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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垌主寨
望着远处冒起滚滚浓烟的寨子,韦阿洪一言不发。
他的身边,侬家几兄弟表面上神色如常,可心里却对这个未来的妹夫多了几分忌惮。
此时寨子的寨墙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在付出了九死三十五伤的代价之后,韦阿昌的人,终于成功在寨门附近,用淋上了松油的枯木、干草引起了大火。
有松油助燃,再加上山中阵阵的大风,没用多久,由木、石构建起来的寨墙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最初,寨子里的人还拼命抵抗,想用弓箭、长杆把靠近寨墙的人赶走,溪河这边的韦阿昌从寨墙上的身影和声音听出,抵抗的人当中不乏妇人与孩童。
可是,当寨墙成功被引燃后,那些抵抗的人便一哄而散,躲进了寨子。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火线开始往寨子里蔓延,终于,寨子里有人开始从里往外冲,试图做最后一搏。
那些冲出来的人不知道,隔着溪河,韦阿昌早就安排了数百垌丁手持弓箭,在等待他们。
所以,那些冒死冲出火墙的人,无一例外的倒在了迎面而来的箭矢之下。
顿时,半个河滩被鲜血染红,汇入到溪流中的血水,丝丝缕缕顺流而下。
不时被山风吹过来的烟味,以及溪流旁上演的屠杀,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尤其是此时站在韦阿洪身边两个被绑着的人。
“喏!你们也看到了。”韦阿洪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寨子。
“你们兄弟俩回去一个人,至于谁回去,你们自己商量。”扭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横峰垌垌主的两个儿子——蒙胜、蒙威。
“回去给你们的爹带个信,要么降服于我,以后便是一家人,只需听我号令,其他的一切照旧。要么召集人手,与我战上一场。能打赢我这几千人马,条件任你们开,如果打不赢我,你们的就跟他们一样。”韦阿洪伸出两根手指,给出了两个选择。
“五日后,我带人去你们寨子,是战是降,让你们的爹自己考虑。”说罢,韦阿洪不再转身,不再理睬他们。
漫说蒙胜、蒙威都不是胆小之人,垌与垌之间的冲突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不然,横峰垌垌主也不会让他们带着上千的垌丁前来。
可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们从心底里生出了恐惧和害怕。
先是一夜之间,上千俘虏在他们眼前被砍了脑袋,其中不乏是跟随他们而来的垌丁。
而曾经实力相当的断崖垌主寨,此刻已经陷入火海中,河滩上的尸首和鲜血,证明韦阿洪根本就没打算留一个活口。
在蒙胜、蒙威的眼中,背手而立的韦阿洪,已然不是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人,而是杀神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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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宁州,州衙
大堂门口传来一阵人声,转眼间,披头散发的徐子晋出现在林宗泽、吴立峰眼前。
“三哥!”
“疯子!”
看清了向自己迎上来的人之后,徐子晋叫了一声。
“来~~~我看看,你没受伤吧?”迎上前去,林宗泽双手扶住徐子晋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
“三哥,我没事!”徐子晋略带羞愧的应道。
确认徐子晋全身上下无碍之后,林宗泽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走!我们到后面去慢慢说。”拉起徐子晋的手,林宗泽便往后花园。
“小虎,去弄点酒菜来!”一边往后花园走,林宗泽还不忘吩咐亲兵去准备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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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窑
自从许山海有意向收购周边炭窑、铁窑的消息传去之后,这几日,前来铁窑的人络绎不绝。
又送走一个炭窑的窑主,许山海伸出双手搓了搓脸庞,一旁的张新月见状,赶紧端起木盆,出去给他打水。
接触了好几个不同的窑主,尽管他们给出了各种不同的缘由,但是,目的基本都一致,那就是尽快把自己手中矿洞脱手。为此,他们都给出了往日里令人想都不敢想的优厚条件。
虽说许山海在穿越前只是一个教师,对于商业一窍不通,可是,架不住后世的资讯发达,尤其是有一段时间,电视屏幕上全都是关于商战的内容。
所以,即便许山海对买卖、收购没有任何经验,也不妨碍他与那些窑主谈得有模有样。
面对着那些窑主开出的优厚条件,许山海在欣喜之余,心中总觉得隐隐的有问题,可是,不管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令自己心中不安的原因到底出在哪里?
不过,既然想不通,许山海便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决定不再去想根本没影子的事。
要知道,随着焦炭的使用,以及铁冶厂工人们配合熟练度的提升,现在不但毛铁的产量有了极大的提高,就连钢的产量也在稳步上升。这正是扩大产能的好时机,此刻如果能够把周边的窑口收入囊中,相当于打瞌睡时有人送来枕头。
与各个窑主谈妥了条件,许山海便与他们约定五日之后一家一家的进行交割。
至于为什么要约到五日之后,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收购所需的银两。由于王恩祖和江波已经带人出去,眼下许山海只能安排陈小五赶往新宁州去找李应全。毕竟,收购几个窑口所需的银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并且,就算把银两拿到之后,还需要陈小五带人一家一家的去接收窑口。至于,那些窑口接收后由谁来管理,许山海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和与陈小五的沟通,现在铁窑的几个窑头都是合适的人选。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许山海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书案上已经好多天没碰的那些教材文稿,心中多少有些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