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宁州,州衙后花园
由于事发突然,亲兵小虎等了好一会儿,才和另外几个亲兵从伙房端了一些酒菜过来,而,后花园里的林、徐、吴三人已经聊了好一会儿。
“来!子晋,胜败无常,人没事就行,我们先干一碗!”端起面前的白瓷碗,林宗泽一饮而尽。
既然林宗泽发了话,徐子晋、吴立峰也一口干了碗中的水酒。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遇上的官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几个月操练下来,我们的人就真的如此不堪一击?”放下手中的碗,林宗泽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话问了出来。
三人进到后花园,徐子晋已经大略的把与官军的交战过程说过了一遍,间中还回答了林宗泽的好些问题。
即便如此,林宗泽依旧心有不甘,三千多人对上数百的官军,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下,这对他自诩练兵有一套绝对是天大的讽刺。同样,也对他的自信心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三哥,你也莫妄自菲薄!”徐子晋苦笑着答道。
“依我估算,咱们现在的实力并不差,只要不是遇上辽东那样久经战阵的官军精锐,与普通的官军相比,同等人数的情况下七八成的战力应该有。”一边说,徐子晋一边拢了拢披散的头发。
林宗泽心里的感受,徐子晋怎么会不明白?如果几个月前打出这样败绩,没有人会意外,毕竟那时的国兴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队伍中的许多人站上一会儿都摇摇晃晃,更别说拿上武器去跟官军搏命。
可是,经过了几个月的操练,每天的吃食都管饱,再加上经过陈茂深围攻的那一战,林宗泽、徐子晋此番带出去的人,早已脱胎换骨。两人出城后一路扫荡过去的战绩足以证明,现在的国兴军与往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甚至在攻打两个县城时都没费太大劲。
有了之前这些战绩做参照,再看看眼下……
“你算过没有,这一次真正的战损有多少?”一碗酒下肚,林宗泽又习惯性的把上衣脱了。
“没法仔细算,不过,我估摸着起码有五百,只会多不会少。”徐子晋苦笑着答道。
“官军总数才五六百,你战损就有五百多?”听了徐子晋报出来的数,林宗泽难以置信的反问。
“三哥啊,这就是我要说的!这队官军战力及其强悍,就算与以前辽东的精锐相比,只强不弱!我怀疑遇上了哪家的选锋1。并且,我还发现,这队官军具甲者十有七八,然后根本没有辎重。”吃了大亏的徐子晋,在返回州城的一路上都在反思,都在脑子里复盘。
“选锋?精锐?好好好!”林宗泽突然兴奋起来,口中不停地喃喃,然后端起白瓷碗,又是一饮而下。
林宗泽抹了抹嘴巴:“妈的,老子就喜欢精锐!”把白瓷碗重重的放在石桌上。
“徐哥,这队官军真有如此彪悍?”一直默不作声的吴立峰突然问道。
“疯子,你是不在场啊!一开始看着敌我的人数,我还仗着人多,心想先派一千多人围上去,三倍于敌,耗也能把他们耗死。谁知,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撑过,就被他们击穿。如果不是及时把身边的人顶上去,估计连撤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还能带回一千多人来。”回想几日前的情景,徐子晋一边摇着头,一边端起碗,大口的喝起了闷酒。
“一千多人?怎么回来报信的那小子说,你只收拢了三百多人?”情绪稍微了一些的林宗泽,立刻从徐子晋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同。
“刚开始,我确实只收拢了三百多人,待官军撤了之后,我留了十多个人在林子中,让他们分头再到处找一找跑散的兄弟。然后又派了三十多人,沿着官道往回走,我则带着大部人马避开官道赶回来。”徐子晋解释道。
“待我回到城外时,他们那两队反倒比我先到。多出来的七八百人,就是他们收拢的。”避开官道,翻山越岭,徐子晋肯定比走官道的人回来晚。
寥寥几句话中,徐子晋的带兵能力展现无疑。如果换了无能之辈,吃了败仗,肯定撒开脚丫子逃跑,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人手去收拢跑散的手下?
“嗯,待会儿喝完,我跟你一起安抚他们一番。”林宗泽深知,吃了败仗对兵丁们的士气影响会有多大,所以,必须及时出面安抚。
深谙带兵之道的林宗泽知道,这种时刻,哪怕只是自己几句安慰的话,对于兵丁们的心理来说,都有莫大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徐子晋回来,林宗泽会拉着他先喝酒的原因。
“待会儿我就不去了,我去秃子那儿坐坐。”生怕林宗泽叫上自己一起去,吴立峰随口找了个理由,先堵了他的嘴。
“也行,这半个多月你也辛苦,在城里随处逛逛吧,晚上我再差人找你。”林宗泽也看出,吴立峰不愿意掺和,索性由他去。
南宁府外
营帐外的亲兵小心的撩起了布帘,焦明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在外面把浑身上下整理了一番,才微微弯腰跨进孙存忠的大帐。
映入眼帘的是一手扶案的孙存忠的背影,焦明站定拱手:“见过大统兵!”
“哦,尚普来了!”之前亲兵就已经通报过焦明来了的消息,所以,孙存忠根本不用回头便知道是他来了。
“属下刚到码头,听闻大统兵尚未拔营,立刻赶了过来。”焦明小心的说道。
按理来说,孙存忠两天前就该带人离开南宁府,此刻理应在去往新宁州的路上。可从营门一路上过来,焦明却没看到任何大军要出发的迹象,心里不禁犯了嘀咕。
作为一个官场上的老油条,焦明很清楚,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大喇喇的向孙存忠发问,为何大军还未出发?
“哦~~~”孙存忠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想转移话题,孙存忠问道:“粮草之事你都理顺了?”
“回大统兵,布政司调拨的粮草正从各地粮仓往南宁府汇集,属下已经在沿途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接应、转运,以确保大军无忧!”焦明如实禀报。
整个帝国虽说千疮百孔,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可是,数百年建立起来的各种体系就像大大小小的水渠,不管是不是到处漏水,要用的时候按部就班依旧能用。
所以,被孙存忠委任负责此次出征总管粮草的焦明,只要在各个关键节点上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手,保证从各地运来的粮草能够在规定的时间运到指定的地点就成。
反正一级管一级,真正需要他去做的事反而没多少,当然,虚报多少损耗、用陈米换新米、掺多少糠麸、勾连盗卖等等事宜,还是需要他亲自操刀。
“嗯,安排妥当便成。”孙存忠点点头,眼神却不知道在哪里。
“尚普这几日如没什么要紧事,便留在我这儿,也可以陪我说说话。”
“大统兵不拔营?”孙存忠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把焦明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该调的五千多人马,眼下已经全到了南宁府,粮草在自己的安排下也源源不断的运了过来。怎么听孙存忠话里的意思,他还没有拔营前往新宁州的意思?
“嗯,先不走,等人!”孙存忠脸上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等人?”焦明不解的重复了一遍孙存忠的话。
“圣上有旨,安南犯边,责令巡抚何士晋率军驱之,以复南疆安宁。所以,兵部有令,广西军务皆受巡抚节制!”孙存忠的话语平和,听不出一丝情绪。
“受何武莪节制?”焦明心中暗暗吃惊。
之前身为都指挥使的孙存忠与布政使吴中伟不对付,互别苗头,如果不是这样,新宁州的暴民也不至于越闹越大,知州也不至于死于暴民之手。但是,随着何士晋的到来,局面开始慢慢对孙存忠不利,毕竟吴中伟与何士晋颇有渊源。
所幸,巡抚“代天子,巡行天下,安抚吏民”,名义上可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但实际能插手进都指挥使司的机会不多。可这并不妨碍何士晋在明里暗里找孙存忠的茬。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些日子以来,就连焦明都能感受到孙存忠的处境很难受。
眼下,有圣旨加持,兵部突然来这样一道命令,怎不让焦明大吃一惊的同时,心中暗道不好?
也难怪,自打进到大帐之后,孙存忠就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
大帐中,孙存忠、焦明两人陷入沉默时,他们不知道,此刻,载着何士晋的官船,已经缓缓的靠上柳州府城外的码头……
1选锋:突击队。古代军中挑选精锐的士兵组成的突击队。《六韬.武锋》:凡用兵之要,必有武车、骁骑、驰阵、选锋。《孙子.地形》: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