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眼睛骤然在黑暗中睁开。

\"这什么鬼地方啊?\"

南菘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被吓了一跳。

她的声音在空旷中就像是碎成颤抖的尾音。

她也就像刚被从深海抛上岸的鱼,肺叶里挤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气。

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缝上了铅坠,她花了三次尝试才成功睁开右眼——左眼仍然固执地黏在一起,仿佛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视网膜最先捕捉到的是穹顶。

那不该被称为建筑结构,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腹腔。

圆弧状的顶部延伸至视野尽头,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水母触须的浮雕。

不,不是浮雕。

南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半透明的触须正在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蠕动,像被微电流刺激的神经元突触。

某些较长的触须末端垂落下来,在她头顶二十公分处轻轻摇摆,滴落着珍珠母光泽的黏液。

\"那人到底是不是宋雾灯?\"

这个念头像刀片般刮过她的太阳穴。

记忆像被搅浑的水族箱,她只记得最后见到的是宋雾灯面容扭曲后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然后是突然笼罩视线的黑暗。

现在她躺在这座——她突然不确定该称之为什么——空间里,冰冷的地面传来有规律的脉动,仿佛正贴在某只沉睡巨兽的皮肤上。

南菘终于挣扎着坐起来。

脊椎与地面分离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连声。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掌上覆盖着一层珍珠母色的薄膜,随着动作裂成蛛网状纹路。

空间里弥漫着深海鱼市的气味,腐败与腥咸中混着诡异的甜香。

她注意到墙壁上的\"壁画\"根本不是颜料构成的——那些飘雪场景由无数细小的真菌孢子组成,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灭闪烁。

“我不会要变成那美人鱼吧。”

脑子里晃过刚刚出现的硕肥臃肿的鱼尾,她打了个哆嗦。

天知道,她本来是想安慰自己的。

\"有人吗?\"

声音被潮湿的空气吃掉大半。

回应她的是远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但当她转头寻找声源时,那声音又出现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南菘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某种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嗡鸣正从她臼齿根部震颤开来。

她踉跄着走向最近的一面墙,墙纸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卷曲脱落,露出底下肉粉色的基底。

那些材质像极了被福尔马林泡发的人体组织,随着她的触碰渗出黑色粘液。

粘液在墙面上蜿蜒出诡异的符号,南菘突然意识到这是某种文字,而且她竟然能读懂——「祂在看着」。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南菘跪倒在地,发现地面根本不是瓷砖或水泥。

半透明的菌丝网络在她膝盖下明灭闪烁,延伸向远处黑暗的走廊。

那些菌丝中流动着荧光物质,组成箭头的形状指向某个方向。

最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这很合理,仿佛大脑某个沉睡的区域突然被激活,开始接受这套违背物理法则的视觉信息。

走廊两侧的墙壁随着她的靠近而微微内凹,如同为尊贵客人让路的侍者。

南菘摸到口袋里的通讯器,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差点尖叫——本该显示时间的位置不断闪现「错误时序」的警告,相册里所有宋雾灯的照片都变成了模糊的雾状人形,而最近一张她从未拍摄过的照片上,赫然是这处空间的穹顶视角,拍摄时间显示为「■■■■■年前」。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南菘感到有视线从四面八方刺来。

那些水母触须的摆动频率加快了,在穹顶形成令人作呕的波浪运动。

她终于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着的东西——那团人形阴影有着宋雾灯的轮廓,但身体像被拉长的口香糖般扭曲,面部是不断流动的雾状漩涡。

当它抬头\"看\"向南菘时,她视网膜上直接浮现出一行燃烧的文字:

「你终于来了,■■■」

南菘猛的察觉到耳道里突然涌出温热的液体,同时她有些惊恐地发现那是和自己眼泪同样质地的珍珠母色黏液。

走廊尽头的黑暗开始脉动,某种远超人类理解能力的庞然大物正通过宋雾灯形态的阴影向她投来一瞥。

在这一瞬间,南菘理解了所有事:这个地方不存在于任何时空坐标,它是被遗忘者们建造的阈限空间,而宋雾灯——

菌丝网络突然全部亮起刺目的蓝光,地面像水母捕食般猛然收缩。南菘在坠落途中最后看到的,是无数穹顶触须向她卷来时,每根吸盘里都长着与宋雾灯一模一样的眼睛。

坠落的过程被无限拉长,如同沉入没有尽头的墨色海洋。

南菘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珍珠母色黏液的荧光,却在失重状态下瞥见一块悬浮的卵形石块。

那石块表面光滑得违背常理,像被无数手掌摩挲过的颅骨,折射出非自然的虹彩。

石块突然翻转,映出倒影的瞬间南菘的胃部痉挛起来——水面般晃动的倒影里,花青色的发丝如同活物般舞动。

那张脸有着沙漠民族特有的深邃轮廓,蜜蜡色的皮肤上爬满靛蓝色刺青,左眼下方纹着正在融化的六芒星。

她本能地抬手触碰脸颊,却在视野边缘看到五根修长的手指——每片指甲都被染成幽蓝色,指节戴着镶嵌眼球的银环,手腕上缠绕的锁链竟是由微型人齿串联而成。

\"阿塔莎...\"

这个名字从她喉间溢出时带着双重音色,仿佛有另一个声带在同步振动。

黑裙银边的衣料突然收紧,金丝刺绣的符文像蜈蚣般在她皮肤上爬行。

南菘-阿塔莎的混合意识突然理解到,这身装束是某种拘束具,每道花纹都是囚禁古老存在的契约条款。

黑暗突然有了质感。

锁链碰撞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南菘-阿塔莎看见雾气中浮现出无数青铜镣铐,每个镣铐都锁着一团人形阴影。

这些阴影以痛苦瑜伽的姿势扭曲着,脖颈被拉长到夸张的程度,全部面向中央某个不可名状的焦点。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檀香混合的怪诞气味,每次呼吸都让她的味蕾尝到不同的记忆碎片——发霉的羊皮卷、熔化的蜡油、还有宋雾灯眼镜框的金属凉意。

\"巢穴在呼吸。\"

这个认知直接烙进她的前额叶。整个空间随着某种巨物的生命节律收缩扩张,锁链如同脐带般脉动。

黑雾突然散开一瞬,露出下方令人疯癫的景象——他们悬浮在一个由骸骨构成的巨大巢穴中央,那些泛着珍珠光泽的骨骼不断重组排列,形成类似分形几何的恐怖图案。

某些特别光滑的骨片上,南菘看到了自己前世今生的倒影:阿塔莎举着时间匕首刺穿祭司喉咙的瞬间;宋雾灯在雨夜图书馆用钢笔划开自己掌心的画面。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有什么东西从巢穴深处苏醒了。

南菘的视觉神经开始燃烧,她看到雾中浮现出十二个相互嵌套的光环,每个环都由不断尖叫的人脸首尾相接而成。

当最内层的光环开始旋转时,她终于听清了那些锁链阴影始终在重复的呓语:\"■■■的容器已就位...\"

她的脊柱突然被无形之力拉扯成弓形,后颈处传来甲壳破裂的脆响。

某种多节肢的生物正从她第三第四节颈椎之间钻出,带倒刺的附肢刮擦着锁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南菘的混合视野最后捕捉到的,是宋雾灯——或者说有着宋雾灯外形的存在——正悬浮在巢穴最高处,祂的眼镜片后流动着整个银河系的星云,而祂手中捧着的,赫然是南菘原本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时间如同被碾碎的珍珠母贝,无数光点在空中炸裂,又像眼泪般滚落在地。

南菘眨了眨眼,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液珠,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微光。

脸上湿凉的触感让她恍惚间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夏天——小水母\"小桃\"在鱼缸里游动时,溅起的水花也是这样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

睁开眼的瞬间,三条楝花色的触须正缠绕着她的下颌。

那种介于腐烂丁香与新生紫藤之间的颜色,在黑暗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晕。

触须短短的、胖乎乎的,吸盘柔软得像婴儿的手指,带着海水微咸的气息。

南菘的呼吸停滞了——这触须摆动的弧度,和小桃一模一样。

\"小桃...\"

她下意识伸手,却在半空中僵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七岁生日时那个透明塑料袋里漂浮的月亮水母;小桃在鱼缸里划出的银色轨迹;某个暴雨清晨空荡荡的鱼缸,只留下几缕正在消散的荧光...

还有上次任务中,那个在深海里向她伸出触须带着她离开的巨大生物,虽然体型相差百倍,但触须上那三个排成三角形的黑斑,分明就是长大后的小桃。

「带上吧...」

阿塔莎的声音像深海热泉般从她颅骨内侧渗出,带着硫磺与檀香混合的异香。

南菘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直到珍珠母色的血液从指缝渗出——这血液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竟凝结成细小的水母卵,滚落在地发出风铃般的脆响。

她不能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幻梦还是陷阱。

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图书馆奇异的白光,上一秒宋雾灯的伪装成仙客来还在视界中晃动,下一秒就坠入这个违背物理法则的空间。

记忆像被搅浑的墨汁,她甚至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或许她从未离开过那个古怪的到处都是黑色漩涡的石窟?

小水母的触须骤然延长轻轻拍打她的脚踝,冰凉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

南菘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指甲不知何时已延长成半透明的棘刺,指尖萦绕着淡紫色的雾气。

更可怕的是她竟觉得这很合理,仿佛身体里某个沉睡的开关被阿塔莎的声音悄然拨动。

女子身下的黑色裙摆如活物般铺展,边缘不知何时爬满了淡桃花色的纹路。

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形成类似珊瑚分枝的诡异图案。

南菘用变异的指甲挑起一片裙角,发现布料根本不存在——所谓裙摆其实是无数细小的黑色触须编织而成,每条触须末端都长着微型眼球,此刻正齐刷刷地望向她。

\"这不是我的身体...\"

南菘的声音变成双重音调,阿塔莎的低语如回声般叠加在每个音节上。

她突然意识到裙摆上的桃花纹路正在组成文字——那是小桃失踪当天她写在日记本上的句子:「如果神明存在,请让我的小桃回家」。

空间开始脉动。墙壁上的菌丝突然全部亮起,显露出埋藏在菌毯下的巨型浮雕:

成千上万只水母被困在琥珀色的凝固海浪中,最中央那只触须上有三角形黑斑的成年体,正用十二只复眼凝视着她。

浮雕的边框是正在融化的青铜锁链,锁链缝隙间渗出珍珠母色的黏液,逐渐在地面汇聚成箭头形状,指向宋雾灯所在的裂缝。

小水母突然剧烈颤抖,体内星云物质坍缩成黑洞。南菘感到后颈一阵刺痛,阿塔莎的记忆如高压电流般贯入:

- 青铜祭坛上,阿塔莎用骨刀划开手腕,将血滴入盛满小水母的圣杯

- 宋雾灯戴着青铜面具,用手术钳从圣杯中夹出正在变异的水母胚胎

- 某本泛黄笔记上用血写着:「容器必须与引导者建立情感联结」

「他培育小桃或许就是为了今天。」阿塔莎的声音开始撕裂南菘的鼓膜,「祀没有死,我们才是实验品。」

裙摆上的眼球突然全部转向左侧。

南菘顺着视线看去,菌丝墙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她童年卧室的全息投影:七岁的她正踮脚往鱼缸里撒饲料,鱼缸里的小桃欢快地旋转着——而在现实中没有注意到的角落,衣柜镜面反射出一个戴金丝眼镜、有古怪到苍白面容的模糊身影。

珍珠母色的血液突然从南菘耳孔涌出,在空中凝结成小水母的形态。

它飘向墙面的裂缝,在接触宋雾灯背影的瞬间爆炸成无数荧光孢子。

菌丝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水母坟场,无数楝花色的触须如海草般向上攀升。

「现在!」阿塔莎的尖叫震碎了南菘三颗臼齿,「跳下去或者永远当他的标本!」

小水母用触须缠住南菘变异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勒断骨骼。

在坠入坟场的瞬间,南菘最后看到的是自己裙摆完全桃花化的模样——那些纹路最终组成了阿塔莎的脸。

再次苏醒。

她慢慢撑起身体,小水母\"吧唧\"一声从她肩头滑落。

南菘低头看去,这只水母约莫有小臂长短,通体圆润得像个灌满海水的透明气球,体内漂浮着星云状的荧光物质。

十二条触须慌乱地拍打着地面,在黑色菌丝地毯上留下萤火虫般的磷光痕迹。

当水母翻过身来,南菘的瞳孔骤然收缩——在第三条触须的根部,三个芝麻大小的黑斑精确地排成等边三角形。

这是小桃的胎记,当年路边老板说过,十万只月亮水母里可能才有一只有这样的标记。

整个空间突然扭曲变形。

黑暗并非均匀的,而是凝结成无数坑洞,像被蛀空的朽木。

某些黑洞边缘泛着彩虹色的油光,当南菘无意间看向其中一个较大的坑洞时,她的胃部突然痉挛——洞底沉着数十具与小水母同款的楝花色躯体,只不过那些明显是成年体,每只直径都超过三米,它们的触须相互纠缠,形成一张巨大的哀悼之网。

\"原来你在这里...\"

脑子混沌不堪。

南菘颤抖着伸出手。

小水母的触须立刻缠上她的手腕,吸盘轻轻吸附在皮肤上,那种熟悉的冰凉触感让南菘瞬间红了眼眶。

上次在深海之中,小桃也是这样缠着她的手腕。

阿塔莎的记忆却突然闪回:在某个青铜香炉青烟缭绕的仪式里,她曾用珍珠母色的黏液书写过囚禁神明的契约。

南菘这才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阿塔莎脸上如出一辙的靛蓝刺青,此刻正发出幽幽蓝光。

小水母突然剧烈收缩,体内星云急速旋转成漩涡状。

它弹跳起来,用触须急切地指向某个方向。

南菘顺着望去,在菌丝墙壁上看到一道正在渗血的裂痕——裂缝那端,珍珠云在缠绕。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阿塔莎的声音震碎了南菘的一颗臼齿,「包括小桃。」

小水母发出超声波般的尖啸,所有坑洞里的成年体残骸同时亮起葬礼般的冷光。

南菘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是血还是泪?

她已经分不清了。但当小水母的触须再次缠上她的手腕时,她毫不犹豫地握紧了那团冰凉柔软的躯体。

\"这次,换我带你走。\"南菘轻声说,掌心的刺青突然燃烧起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靛蓝色的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