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客来嘴角含笑,但那笑意却像是画上去的,僵硬而刻意。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羊皮纸,纸张泛着不自然的黄褐色,边缘微微卷曲,仿佛曾被某种粘稠的液体浸染过。
“学院还是蛮看重你们的。”
他的声音轻快,却带着一丝古怪的回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喉咙深处藏着另一个声音。
布洛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张卷轴吸引——上面的文字扭曲蠕动,像是活物一般,时而收缩,时而舒展。
它们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却莫名让人联想到某种古老的、不该被念诵的咒文。
更诡异的是纸张下方刻印的图案:一座风格怪异的寺庙,廊柱倾斜,屋檐扭曲,仿佛违背了现实的几何法则。
明明是春日主题的任务单,可那黑白的线条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像是某种蛰伏的恶意。
“唯二的新任务都给了你们一个。”
仙客来的语调微妙地上扬,像是在期待什么,“我们俩个队比一下?”
麻团却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盯着那张纸,隐约察觉到某种注视——不是来自仙客来,而是来自纸张本身。
那些文字似乎在蠕动,寺庙的阴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浮现,像是无数细小的眼睛,正透过纸面凝视着他。
轻微的嗡鸣声震颤,本该清脆的声音却显得沉闷而扭曲,仿佛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下沉。
仙客来的笑容更深了,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而布洛尔终于意识到,这场比试,似乎有哪里不是很对劲……
\"不对……\"南菘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淹没在乌云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中。
天穹之上,那团翻涌的漆黑云层已不再仅仅是云——它扭曲、蠕动,渐渐凝成一条巨大的鱼尾,鳞片缝隙间闪烁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暗光。
而在鱼尾之上,一柄由纯粹阴影铸就的凝实权杖缓缓浮现,杖顶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缓缓转动的眼球,瞳孔收缩,冰冷地注视着学院的一切布置。
它没有退惧之意。
相反,乌云翻滚得更加剧烈,无数雀鸦从云层深处迸发而出,鸦群盘旋,嘶哑的鸣叫连成一片扭曲的颂歌。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漆黑的云絮之间,隐约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蠕动的触须,它们极细微,几乎不可察觉,却真实地存在着,像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延伸,轻轻拨弄着现实的边界。
学院也没有犹豫。
\"弑神\"武器启动了。
机械的轰鸣声震彻天地,齿轮咬合,符文流转,整座学院在一瞬间覆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宛如夕阳余晖倾泻而下——可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某种猩红的杀意,像是镀了一层薄血的刀刃,锋利而致命。
院长的目光近乎柔情地注视着这件武器,眼底闪烁着欣慰,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骄傲。
她轻轻低语:\"热武器系……或许此战之后,将真正成名。\"
而祀,依旧淡漠。
它没有狰狞的挣扎,没有退缩的痕迹,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它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人类的挣扎不过是蝼蚁的徒劳。
然后——
万千星光骤然燃烧。
锁链自虚空迸发,如银色的巨蟒缠绕天地,每一节锁环上都刻满古老的禁制,它们撕开云层,试图束缚那不可名状的存在。
乌云疯狂反噬。
烈火与蠕动的黑暗在苍穹之上展开厮杀,炽白的光焰与粘稠的阴影彼此吞噬,空间在它们的交锋中扭曲、崩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学院的金纱,仍在闪烁。
像是一场献祭,又像是一场豪赌——赌人类的热武器,能否真正弑神。
万千星光燃烧,锁链筑就天地。
乌云疯狂反噬,烈火与蠕动的黑暗都陷入了最深层次的决斗。
白谛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仙客来那看似漫不经心的拖延,那轻柔妩媚的微笑,此刻全都变得扭曲而可怖。
他的皮肤开始软化,就在四人的眼皮子底下。
像被高温炙烤的蜡像,脸颊的肌肉缓缓滑落,露出下方蠕动的、半透明的胶质组织。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笑,可整张脸已经融化变形,如同被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随意捏造的拙劣人偶。
\"不对!是您——!\"
麻团的声音骤然拔高,记忆如潮水般回溯,可仙客来——或者说,那个披着仙客来皮囊的东西——仅剩的一只眼球依旧轻蔑地俯视着他们,瞳孔深处闪烁着不属于人类的冰冷星光。
\"不要伤害……\"
麻团的话还未说完。
那张破旧的羊皮纸突然剧烈抽搐,纸面如活物般蠕动、溶解,墨迹扭曲成无数细小的黑色血管,在纸浆深处搏动。
下一秒,纸张彻底液化,一条青黑相间的怪鱼从融化的纸浆中跃出——
它的鳞片是半透明的,每一片下面都蜷缩着微缩的、蠕动的眼球。
鱼鳃开合间,喷吐出粘稠的雾气,带着某种远古深海般的腐朽腥气。
四人同时呼吸一滞。
麻团的感觉最为强烈——他的视野骤然坍缩,整个世界如同被某种至高存在随手抹平,三维的空间在鱼尾摆动的瞬间被压制成二维的平面。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纸片般的薄度,血管和骨骼在皮肤下呈现出诡异的线条画,而仙客来融化后的躯体则化作一滩粘稠的、不断增殖的黑色墨迹,在二维化的空间中肆意蔓延。
\"砰——!\"
南菘猛地拔出短刀,刀锋斩向那条怪鱼,可刀刃却在接触鱼身的瞬间扭曲变形,金属如面团般被无形之力揉捏。
青黑色的鱼鳞缝隙间渗出粘液,滴落在地面时竟腐蚀出一个个微型黑洞,空间在那些黑洞边缘呈现出不自然的褶皱。
\"这不是鱼……\"白谛的声音嘶哑,\"这是某种……符号。\"
而此刻,学院上空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弑神\"武器的炮口迸发出刺目的猩红光束,直接贯穿云层,可那团漆黑的乌云却在被击穿的瞬间分裂增殖,每一块碎片都化作新的鱼形阴影,在天空中游弋。
锁链与烈火交织,可黑暗如同有生命般,不断吞噬着攻击,甚至开始反向侵蚀机械的符文阵列。
院长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她发现,那些被击碎的乌云碎片,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游鱼,顺着武器的能量回路逆向入侵,金属表面开始浮现出诡异的鱼鳞纹路。
而麻团这边——
二维化的世界仍在扩散。
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如地图上的河流般清晰可见。
仙客来融化后的黑色物质正缓缓汇聚,逐渐形成一尊模糊的、带有鱼形特征的巨大轮廓,某种超越语言的低语开始在二维空间中回荡:
\"……祂们早已醒来……\"
青黑色的怪鱼跃至半空,鳃盖张开——
——里面是另一张仙客来的脸,正对着他们微笑。
\"什么鬼?!\"
布洛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咒骂,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看见麻团跪倒在地,七窍渗出细小的血珠——这是精神图景被暴力入侵的征兆。
悬崖边的风突然静止了。
紫黑色的锁链从布洛尔背后凭空浮现,金属碰撞声如同毒蛇吐信。
他的精神图景\"黑棺\"完全展开:十二根刻满符文的青铜柱拔地而起,中央悬着一具被锁链缠绕的玄铁棺椁。
电流在锁链间流窜,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退后!\"
布洛尔喊了一声,露出锁骨处泛着蓝光的精神图景提升素注射痕迹。
他双手结印,黑棺上的锁链突然暴长,化作漫天紫电扑向十米外的黑影。
空气中臭氧浓度骤增,草叶边缘开始卷曲焦黑。
南菘的精神图景在此刻铺开。
深涧下的江水倒灌入现实,汹涌又澎湃的水流中浮动着无数奇异的文字。
导电的水流顺着黑棺锁蔓延伸,将紫电的杀伤范围扩大了整整三倍。
\"仙客来\"终于动了。
黑袍下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某块漂浮的紫电上。
随即双手用力下压,光晕快速的流转。
周围的环境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但麻团的翡翠藤蔓就在这时缠上\"仙客来\"的脚踝。
这个平时像极了最华贵珠宝的藤蔓此刻面目狰狞,他的精神图景\"翡翠梦境\"完全实体化——无数带刺藤蔓从悬崖石缝里钻出,每片叶子都闪烁着致幻荧光。
但藤蔓在触及黑袍的刹那突然枯萎,麻团感觉自己鼻子开始渗血。
布洛尔听见自己臼齿碎裂的声音。
黑棺正在反噬,锁链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崩解。棺盖缓缓滑开一道缝隙,里面涌出的不是他惯用的精神触梢,而是粘稠的、沥青状的黑雾。
\"白谛!现在!\"
雪松气息突然笼罩战场。
万里江山图景在云端展开,水墨渲染的崇山峻岭间跃出一头吊睛白虎。
白谛的精神体直接穿越空间咬住\"仙客来\"右肩,虎爪拍碎了三根青铜柱——那是黑棺图景的弱点所在。
布洛尔在剧痛中露出笑容。
棺中黑雾趁机缠上\"仙客来\"的手臂,所过之处皮肉如蜡油般融化。
他看见黑袍下露出半张属于少年的脸,左眼是正常的琥珀色,右眼却像融化的黄金。
太眼熟了,只是有一些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原来是你...\"布洛尔咳着血沫倒下,最后看见的是白虎叼着昏迷的麻团跃入水墨山河。
黑棺图景彻底崩塌的瞬间,他听见锁链尽断的铮鸣,以及南菘精神图景粉碎的脆响。
悬崖重归寂静,只有焦土上残留的紫电证明这里发生过一场非人的战斗。
江水退去的洼地里,浮着一片被烧焦的\"仙客来\"花瓣。
就在布洛尔四人消失的刹那,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猛然席卷战场,雾中裹挟着细碎的星光,像是被撕裂的银河碎片。
雾气翻涌间,司洧钧的身影以一种近乎瞬移的速度闪现而出,他的靴底甚至还未完全落地,身后的空间便如被某种力量强行撕开一般,酒一枝、鹿南瑶和仙客来紧随其后冲出。
“我靠,哪些个倒霉蛋被这场事故给创到了?”
酒一枝边跑边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但眼神却警惕地扫视四周。
周围的环境已经变得极其古怪——深褐色的木质地板像是被某种力量腐蚀,表面浮动着黏稠的沥青,墙壁上渗出腥咸的海水味,书桌的抽屉自行开合,里面传出低沉的、近似鱼类挣扎的咕噜声。
“是布洛尔他们……”
鹿南瑶冲酒一枝挑了挑眉,她的指尖萦绕着一缕淡紫色的雾气,似乎正在感知残留的能量痕迹,
“没看见咱们小钧快得都恨不得上天了?不过……”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感觉他们队伍里的麻团就是有问题,不然这事儿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外面,乌压压的黑云如深海鱼群般翻涌,云层中隐约浮现出巨大的鱼尾与权杖虚影,仿佛某种远古存在的投影正在俯瞰战场。
然而,即便在这样的异象之下,人类的炮火仍未停歇——灿烂的烟花在高空炸开,化作无数锁链般的流光,与黑云中的权杖碰撞,迸发出刺目的能量涟漪。
“那咱们试一试,院长大人。”
祀的声音忽然响起,语调平静得近乎诡异,它使用的是星际通用语,但每个音节都像是从深海传来的回响。
它似乎已经感觉到成功了。
于是也不再多加停留下来。
随后,在漫天烟花的映照下,祀的身影开始扭曲——它的四肢如软体动物般延展,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鳞状纹路,整个人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坍缩、拉伸,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炮火与锁链交织的宏伟战场中。
像极了真正在消散的云。
同时司洧钧没有浪费时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某种无形的力量在他周身凝聚。
地板上的沥青突然沸腾,像是被某种意志操控,缓缓汇聚成一条通往未知空间的路径。
“没时间废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布洛尔的黑棺图景已经崩溃,再拖下去,他们会被彻底吞噬。”
酒一枝吹了声口哨:“行吧,那咱们是直接莽进去,还是先做个战术规划?”
鹿南瑶翻了个白眼:“你觉得现在这情况还适合规划?”
仙客来没说话,只是默默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朵幽蓝色的火焰,火焰中隐约可见布洛尔四人残存的精神波动。
“走。”司洧钧只说了一个字,随后率先踏入沥青路径。
在他们消失的瞬间,黑云中的鱼尾猛然拍下,整片天空仿佛被某种巨力撕开一道裂口,璀璨的炮火与锁链在裂缝中交织,形成一幅既壮丽又恐怖的图景——就像是一场献给未知神明的盛大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