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昭曦手中脱身,烛影怯收起脸上的笑容,他快步离开御花园,便直奔国师寝宫夜长明。
寝宫内的下人多被遣散,烛影怯进入堂内,却并没有见到李灯孤等候的身影,他的表情登时顿了顿,旋即转身离开夜长明,登上寝宫最高的地方,观星台。
“你果然在这。”
坐在烛影怯夜观天象的地方,神游天外的李灯孤被猛地召回思绪,他看着身边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烛影怯,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沈鸠在朝上为难你了?”
“不仅没抓住神刀,还丢了一个朱瞳,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禀告皇帝的。”
烛影怯摇摇头,他将脸对准李灯孤方向,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李灯孤有些无措的开口。
“我在屋子里等了半天不见你回来,闲来无事便上来看看,不能影响你这观星台夜观天象什么的吧……”
“你想来便来,何必等我不在的时候。”
烛影怯一把抓住想要独自下去的李灯孤,他的心情一瞬间如春日化冰,开口便拆穿了对方面上遮掩的窘迫。
“不过,这白日当中能看见什么,你该等到晚上再来才是。”
李灯孤无奈地笑了笑,见他执意要下去,烛影怯也不勉强,只是跟着下了观星台,回到了夜长明中央。
“若是当年你没有走,只怕今日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你才对。”
看着李灯孤被书架上的古书吸引,正故作不在意的上前翻看,烛影怯一直跟着他的身影穿梭在屋中,突然缓缓开口。
李灯孤昨日跟着烛影怯回到皇宫就匆匆入睡,并没有来得及仔细参观,他仿佛能被夜长明的一切吸引,不仅仅是那一方观星台。
听到烛影怯的话,李灯孤的手突然一僵,他垂了垂眼睫,又将那本古书放了回去。
“哪有剑客当国师的道理,再说你在师父膝下学习的东西比我多,这国师之位是你实至名归。”
“若是说解读天象,占卜鬼神,那是师父同时教我们两个的。”
烛影怯拿起茶壶倒出两杯热茶,放在桌上自己先拿起一杯。
“而当年的你在这一方面几乎无人能及,莫说是我,就是师父都未曾想到,你是如此被这些虚无缥缈之物宠幸。”
李灯孤笑笑,他再次抽出另一本书。
“你如今不也做到了,民间都传当朝国师比老国师还要厉害些,脱口的预言几乎从未出错。”
过去就是过去了,他并不后悔自己当时离开,也异常珍惜自己没有成为国师而建立青山帮的日子。
可烛影怯心中却仍然压抑着一座大山,然而见李灯孤并不在意,他也只能抿抿唇,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如今你也和皇帝请示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往月临城?”
见烛影怯突然不再说话,李灯孤将手中的古书归位,转头询问道。
“我已经安排了车马,明日若没有别的事情,随时可以出发。”
“那再好不过了。”
李灯孤点点头,他坐在了那茶桌旁边,端起茶杯仔细品茶。
“可惜,好不容易从大门进一次皇宫,却不能随便亮身逛一逛这里。”
闻言,烛影怯莞尔,他想若是李灯孤愿意,这皇宫不是他随意观赏。
“其实皇宫,反而是这天下最无趣的地方。”他想了想,开口。,“还没有我们当年游历民间,看见的玩过的有趣。”
李灯孤抬起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烛影怯,他从盘子里拿起一颗果子,酸甜瞬间溢满唇间。
“若是一切事情办理妥当,要不要和我去珑城看看我那青山帮?”
“你那青山帮?”
闻言,烛影怯来了兴致,笑着反问。
“难道不是一个盗匪帮派,成日里只知道抢劫当地富商世家?”
“难不成你也和朝廷那些草包一样,竟然相信了那套说辞?”
李灯孤笑骂了一句,他掰着手指头,将自己在青山帮的趣事娓娓道来。
“我刚到珑城的时候,以为那最大的富商江家有多威风,未曾想只拿一把剑,就将那些护家侍卫打的四散而逃。原来是只在百姓面前逞能,其实根本没什么本事。”
“那里的百姓倒也有血性,就是差一个带他们反抗的人,我想自己如今也没什么事,也就勉为其难当了个帮主。青山帮成立至今,我带着第一批百姓劫富济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青山帮,也难怪朝廷视我为肉中刺眼中钉。”
“因为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些,那几个富商积累了几代的财富,被你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抢了个底朝天,迫不得已纷纷离开珑城,全都跑到朝廷告状。”
烛影怯假意为那几个富商说一句话,实际上觉得那些家伙罪有应得,自从当时知道了关于李灯孤的消息,他便一直关注着他。
李灯孤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烛影怯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两个人就好像曾经少年时那般笑作一团。
“那你呢,这三年下来,你过得是否快乐?”
李灯孤说的口渴,他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直到发觉烛影怯一直没有回答自己,他放下茶杯,有些诧异的抬头。
烛影怯嘴角的笑容还留存着,他垂下头想了想,缓缓摇头。
“若说快乐,我觉得没有多少,可心中偏偏多了许多执念,直到今天都没有解开。”
“什么执念?竟能难倒今天的你?”
李灯孤好奇,却看见烛影怯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向房间内走去。
“如今你回来,便正能帮我解开一个执念,只看你现在愿不愿意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解决的事情必然是会尽全力的。”
李灯孤赶忙跟上,却看见烛影怯站在自己房间中,他抚摸木架上那身洁白如雪的祭服,上面绣成的日月星辰正熠熠生辉。
“这……这不是你观天象的祭服吗?”
见李灯孤愣在原地,烛影怯转头,仿佛注视着他。
“我想看你穿一穿这身祭服,不知你是否愿意。”
“……可那祭服只有历代国师才能穿着,你——”
李灯孤反应过来,他刚开口,但是看着烛影怯静默原地,他还是将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烛影怯站在原地等候着,他感受到屏风后声音停止,不由得抬起了头。
“我当是什么……只要你不在意就……烛影怯?”
往日习以为常的黑衣褪下,换上几乎华美亮堂的祭服,李灯孤颇有些不习惯的扯了扯衣领,但是看着那身曾经朝思暮想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他竟然也有无法隐藏的欢欣与惊喜,如同看见了自己本该成为的模样。
烛影怯注视了李灯孤片刻,他突然上前,缓缓抱住了他。
“你……”李灯孤有些狐疑,他感受着烛影怯的脸几乎埋在自己肩头,却听到他低声开口。
“灯孤,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
闻言,李灯孤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烛影怯为何变成了这般样子,但是他也不再开口询问什么。
两个人不知站了多久,久到李灯孤觉得自己大腿都有些失去知觉,他才伸手去推身上的烛影怯。
“起来吧……”
“灯孤。”烛影怯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抱紧李灯孤。
“你在外这三年,可有过自己父母消息?”
忽然间,李灯孤的身体一颤,他推搡的手一瞬间脱力,垂到了自己身边。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