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现身了,而且她有足以抗衡咒魇的力量。
虽然她很明显不是人,但是皇帝现下也顾不得了。他回到行宫后便让进保去寻那女子,
进保压根不想去找那个一看就邪性的女子,作出一副为难样子道:“皇上,奴才和进忠都是太监,打着皇上的名头在外办事,还是搜罗民间女子,这对皇上的清誉不好吧。要不,您和傅恒大人提一提?”
皇帝想想,毕竟这次又不是阿扣那种乱臣贼子,若是让皇后这个略知内情的人去说说,傅恒不至于这般不识趣。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愿,傅恒很快回复说一定给皇上办妥。
第二日,水玲珑和她的几个“姐妹”就被当地官员以献艺的名义送到皇帝跟前。
水玲珑确实弹得一手好琵琶,皇帝便将她留在行宫,与众妃嫔、子女一同用膳时,便让水玲珑过来弹曲助兴。白蕊姬听得水玲珑的琵琶,惊为天人,直言自从慧贤皇贵妃薨逝后,她已久不曾听见如此精妙的琵琶。
容音亦道:“若说慧贤皇贵妃的琵琶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水玲珑的琵琶,也当得起李贺那句‘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縩步秋尘’了。”
水玲珑起身,抱着琵琶盈盈一礼,尽显弱柳扶风的身段:“桂叶刷风桂坠子,青狸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民女三生有幸,竟得皇后娘娘如此知音。”
皇帝点点头:“倒是读过些书,今晚朕让人围了西湖,在御船上用膳赏景,你们就来御船上献艺吧。”
他说着继续用膳,这一日当地官员进献了些江南吃食,除了容嫔桌上是羊肉之类,皇帝、皇后和其他妃嫔面前俱是千层油糕、双麻黏糕、翡翠烧卖、蟹黄蒸饺、雪花糕之类的点心,还有些淡菜虾子汤、鱼翅螃蟹羹之类汤点。
皇帝对这些膳食却提不起兴趣,只觉得那撒了黑芝麻的雪花糕吃着香甜,还有那几道汤不腻人,多吃了两口,其他的都没大动。
嬿婉想到当日的经历,暗想皇上是不是那天给吓着了才比先前更吃不下东西,若是如此也劝不得,便夸赞了一番江南饮食精致,她们都沾了皇帝的光才有幸品尝之类。
皇帝听了这恭维,还是提不起精神,恹恹道:“好了,朕没胃口,去眠一眠,你们自便吧。进忠,赏炩贵妃一道燕窝炖肥鸡。桌上这些,赏你们这些奴才了。”
他说着便由进保扶着离开了。
而如懿则敏锐地从皇帝的话语中捕捉到“今晚”、“御船”两个词,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皇帝纵情声色,搂着水玲珑寻欢作乐的样子了。
这个水玲珑一看就是章台绿柳,大晚上的能献什么艺,还不是那点事,皇帝说“你们”只怕还是一次与多人行乐,她想想都恶心。皇帝现下精神不振、食不下咽,说不定就是已然与水玲珑颠鸾倒凤过好几回,才会损伤心神。
她想到先前嬿婉和皇帝、皇后出去了一趟,没几天这个水玲珑就到了皇上跟前,可见魏嬿婉不仅知道这件事,还安排了这件事。而皇后,只怕是为了不得罪皇上,默许了此事。
她看向嬿婉,魏嬿婉现下隐隐有众妃之首的味道,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又刚得了赐菜恩典,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皇帝虽说了让众人自便,但他都走了其他人也不好多留,于是众妃嫔很快就各自散了。
如懿刚想跟着皇上,就被青樱连拉带拽地拖回宫人起居饮食的处所。
进忠去安排了赐菜后也来了,预备吃午饭。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比旁的宫人更有体面,皇上说的那些给他们的剩菜,便由其他宫人端过来。
那端菜的宫女一进来,进忠就笑出声来:“竟然是容佩姑姑,真是久见。”
容佩瞪着进忠不说话,粗手粗脚地端出一碟双麻黏糕、一碟翡翠烧卖、一碟蟹黄饺子,还有剩了半块的雪花糕并小半碗淡菜虾子汤。
如懿看着这些菜,皮笑肉不笑道:“这都是黏牙的,皇上是要我黏上牙,堵上嘴,少说话,是吧。”(台词引用自原剧)
青樱当即道:“皇上赐菜是何等恩典,轮得到你挑三拣四,爱吃不吃,不吃出去。”
她果真立刻起身把如懿推了出去,回身道:“进忠公公,奴婢拿一些,您自便。”
进忠忙道:“好了好了,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来来来青樱你先挑,喜欢吃什么挑什么。”
就在这时,那只三花猫不知从哪里溜达出来,“嗖”地一下跳上桌子,嗅了嗅雪花糕,一副作呕状,一爪子把盘子扫落在地。
盘子摔得粉碎,进忠念了声佛:“哎哟我的花主儿,这可是御赐之物,您老人家纵然是只灵猫,也不能这般糟蹋!”
那三花猫已经二十几岁,换作是人,便是耄耋之年的老祖宗,又素来是让人伺候的,哪里忍得这几句埋怨,“嗷”地一嗓子,跳到进忠面前就是一顿乱拳。
青樱急忙走进来作势要把猫抱走,经过容佩的时候小声道:“机会给你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如懿杵在外边,容佩走出去便朝她跪下了。
如懿很满意容佩在她落魄时还是忠心耿耿,等容佩磕完了头,便拉她到了僻静处切切吩咐:“皇上南巡是为了体察民意,怎能闹出如此艳事让臣下和百姓耻笑。”(台词引用自原作)
容佩一番表忠,只想求一求如懿看能不能给她换个轻省点的地方,毕竟她是为了替如懿给马匹下毒才被发落的,如今听如懿这声口,却又是要和皇上死磕。
这些年只要如懿和皇帝杠上,容佩就免不了要吃苦头,她心下已经怕了,忙道:“这种事,民间议论归议论,只要官员们没上折子进谏,没闹到台面上来,那都只能当是传闻,不能当真。”
她以为自己“不要闹到台面上”的暗示已经够明显,没想到如懿问:“言官们为什么不劝谏阻止?”
说罢自顾自道:“也是,皇上这些年以武功治天下,四夷臣服。皇上更是志得意满,谁还能劝谏。”(台词引用自原剧)
她颇有气势地一甩手:“炩贵妃为搏皇上欢心,若连皇上圣誉都不顾了,也实在是下作。皇上其身不正才会受其魅惑,这些年,皇上怎么成了这样?”(引用自原剧容佩和如懿台词)
说着便自顾自离开,容佩只得跟在她身后。
这一晚,如懿由容佩伺候着,一一簪上沉甸甸的金嵌宝插梳、点翠云纹簪、金蔓枝攒心紫莹玉珠花、掐金象牙骨扇钗,最后是一支温腻厚润的白玉凤凰,尾羽上垂落一串串青玉碎和红宝石粒子。(描写引用自原作)
这一套首饰,是从青樱那儿“拿”的。青樱这些年得了皇上诸多赏赐,但她平日里除了通太嫔的遗物几乎不戴其他的,那些御赐珠宝都收在一个匣子里。这回南巡,她担心皇上哪天问起来,不戴显得不恭敬,于是把那一匣首饰都带上了。
她又精心描摹起了脂粉——自然,脂粉也是青樱那儿“拿”的,青樱身子弱,要是不上妆,一张脸连同嘴唇都苍白无一丝血色,所以胭脂水粉总是备齐的。她画的是皇帝最喜欢的杨柳细眉,只因他爱着江南的柳色新新,朝思暮念。腮上的胭脂施得极轻薄,先敷上白色的茉莉粉,再蘸上蔷薇花的胭脂,染了淡淡绯红的飞霞妆,晕浓化开,如桃花始芳。(描写引用自原作)
她装扮完毕,冷着脸走到岸边,只见傅恒、福隆安父子俩就在岸边站着,而御船停在湖中,里头隐隐传来丝竹喧闹之声。
如懿硬邦邦地让人撑了小舟来,周围无人动作,福隆安看向傅恒。
傅恒道:“宫女去伺候皇上,天经地义,送她去。”
他目送如懿上了小舟,眸色一冷。
眼看如懿的小舟靠近,在御船值守的侍卫早得了皇帝吩咐,无人拦阻,任她上了御船。
如懿一上船,便听得耳边曼妙歌声,还有女子的欢声笑语,而且,人数不少。甚至,其中还有炩贵妃的声音。
茜纱窗后影影绰绰,依稀可见一个身影,扭动着身躯贴在一个人身上。
她立刻循声而去,方行至船阁中,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一阵阵甜腻香气将她砸得晕头转向,半晌才定睛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只见两名歌姬一面拨动琴弦,一面曼声吟唱,当中一名舞姬一身粉红绣花轻纱舞裙,露出雪白轻绵香肌,如西湖边上的蘸水桃花,倚在身着黑地暗纹箭袖的敖登身上。
没错,如懿看见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香艳场景,而是二福晋敖登、六福晋西林觉罗氏、和敬公主璟瑟、和安公主璟泰、和宁公主璟馥、和嘉公主璟妍、和静公主璟玥、晗襄郡主香见,以及,坐在主座上的,炩贵妃魏嬿婉。
桌上是江南的名菜,不过为了照顾香见的忌口,菜色多是西湖醋鲤鱼、龙井虾仁、叫花鸡、干炸响铃、笋干老鸭煲、白烧藏书羊肉之类,还有一大盆山鸡鱼圆汤。
香见信奉神教,滴酒不沾,璟妍、璟玥的年纪也不便饮酒,所以几人杯中都是玫瑰清露兑了蜂蜜调成的甜酿,这就是甜腻气味的由来了。
只是皇室女眷一同宴饮,叫人过来歌舞助兴罢了,甚至没有饮酒,任谁来都挑不出错处。
如懿一进来,众人的欢笑声立刻停住。
那三名女子也停下了,有些讪讪地看向她。
少顷,璟瑟冷笑一声,傲然道:“不长眼的奴才,主子们的筵席,你也乱闯,看在你伺候皇阿玛的份上,你现在出去,本公主就不处置了。后面那个怎么回事,看衣裳是辛者库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敖登朝三名女子摆摆手:“没事,你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那舞女软绵绵靠在敖登肩上,似乎是因害怕而瑟缩着:“福晋,这两位老嬷嬷是谁呀,要吃人似的。”
敖登道:“两个奴才罢了。”
那舞女一脸天真:“宫里伺候久的嬷嬷也会坏规矩吗?”
敖登道:“你不懂,这是大清开国以来唯一一个从潜邸侧福晋混到官女子的天字号第一老不修,什么规矩,那是约束要脸的人的,关她这没脸没皮的什么事?”
璟玥养气功夫差些,闻言顿时笑出声来。
如懿死死盯了敖登一眼,容佩也是目光森寒。
她没见过敖登几回,此刻见她言语轻蔑,一时便忘了自己最初只是想求如懿换个轻省差事,只觉得脑中一根弦绷着,愤怒上涌,当即撸袖子上前,要替如懿教训敖登。
哪知她刚扬起手,就感到手被一股大力一扯,接着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被掀翻在地。
敖登压在她身上,直如一尊怒目金刚像一般,提起铁锤大的粉拳,就往她眉骨、颧骨砸下去。
璟泰和璟馥分别捂住璟妍和璟玥的眼睛,香见也目瞪口呆。
那舞女早就被敖登推开,现下站在一边呆呆看着。
嬿婉怕出了人命反而理亏,忙道:“春婵,你去把那贱婢教训一顿!”
春婵立刻上前,她知道敖登膂力过人,不敢强拉,站在一边赔笑道:“福晋,福晋!放着奴婢来吧,别脏了自己的手!”
璟瑟断然道:“春婵姑姑不必拦!出什么事情,自有二嫂和本公主顶着!”
璟泰和璟馥已经在偷偷拉璟妍和璟玥:“咱们先走吧。”
一片混乱中,如懿转向嬿婉:“成了贵妃,果然气度不凡。”(台词引用自原剧)
嬿婉:???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懒得回应,自顾自道:“王蟾,把如懿拖出去。喜福你也去劝着点二福晋!”
如懿被王蟾攀住胳膊,她挣扎着继续道:“怪不得当年凌云彻不让你在四执库和花房,原来她早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台词引用自原剧)
嬿婉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提凌云彻,就听见“啪”的一声,桌上那条西湖醋鱼直直飞向如懿,只听“啪嗒”一声,一团碎鱼肉和着黏答答的醋汁挂在如懿面上。
敖登放下被打得昏死过去的容佩,冷冷道:“你不提那个与你勾结一处、知情不报险些害了二爷性命的贱奴,本福晋还能放你一马。”
说罢,她拎着那个装醋鱼的盘子朝如懿走过去,接着把盘面朝着如懿反手一抡,将如懿打得重重摔在地上,一脑袋的首饰也甩飞出去。
两名歌姬对视一眼,手指翩飞,一首《破阵乐》激昂响起。
如懿顶着满头满脸的腥醋摇摇晃晃站起来,不敢再看敖登,盯着嬿婉说:“为了让皇上高兴就能肆意妄为吗!你罔顾礼仪、媚乱内宫,有失协理六宫之责,又累得皇上贪恋美色,圣躬疲惫,有损清誉……”(台词引用自原剧)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璟瑟也已勃然大怒:“你满嘴胡说什么!我们一群女眷用膳时寻乐姬听两首曲子,你就扯到皇阿玛头上!这般中伤皇阿玛和炩娘娘,我看坏了皇阿玛清誉的是你!春婵姑姑,你不用替二嫂教训那个地上的了,现在就替你主子和本公主打烂她的嘴!”
春婵也动了真火,当即“啪啪”两掌扇在如懿面上。
嬿婉一阵头疼,扶额道:“你们都停手吧。春婵、王蟾,即刻把如懿和容佩关押起来,待本宫回了皇上,再发落。”
如懿怒道:“你敢!”
嬿婉懒得废话,直接下令道:“赶紧把人拉下去。还有你们两个!”她看向两名乐姬:“弹什么《破阵乐》呢,别瞎起哄了!”
两名乐姬恋恋不舍地停了手。
王蟾押着如懿就往外走,如懿犹自呶呶不休:“我是皇上亲封的官女子!魏嬿婉,皇上固然有不正之嫌,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就算有九条命也换不回皇上的一丝清誉!”(台词引用自原剧和原作)
就在此时,进忠清亮的嗓音想起:“皇上驾到——”
众人立刻停了手上动作,跪地行礼。
皇帝带着一众御前侍卫缓步前来,背着手立在门口:“哦?朕赏桌席面给孩子们找找乐子,让炩贵妃来看着点她们,这就又持身不正了?来来来,说说吧。”
如懿抬头,就看见皇上身边跟着四名抱琵琶的少女,为首的水玲珑身着一身大红琵琶襟缎面绣团龙褂,抱着琵琶侍立在皇上身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的手背上,贴着水仙花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