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来,璟玥立刻大哭起来。
皇帝心疼道:“好好的怎么了,哭成这样,谁招惹我们璟玥了!”
璟玥抽抽搭搭:“皇阿玛,儿臣好怕,如懿姑姑说什么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儿臣知道无后就是无儿无女,儿臣是额娘的女儿,如懿姑姑是不是在咒璟玥和弟弟妹妹们去死啊?”
拉旺多尔济站在皇帝身后,看璟玥梨花带雨的,只觉得一阵阵心疼,当即道:“皇阿玛!这如懿姑姑诅咒皇嗣,您要为公主做主啊!”
璟瑟道:“妹妹不要哭!皇阿玛会给咱们做主的,大姐姐也会给你撑腰!”
敖登亦道:“皇阿玛,这乌拉那拉氏擅闯炩娘娘与儿臣等宴饮的场所,又无中生有说皇阿玛贪恋美色,炩娘娘媚乱内宫。儿臣实在不知,怎么皇阿玛安排几名乐姬给咱们这些女眷弹唱乐曲,就成了皇阿玛您贪恋美色呢?可见乌拉那拉氏劝谏是假,要冤枉了皇阿玛和炩娘娘是真!儿臣恳请皇阿玛处置了她!”
水玲珑开口,语气沉稳不似二八少女,更像中年女子:“这位哭泣的公主,看起来比民女还要小一些呢,公主的弟弟妹妹们,一定更小。头一次听说,有些人自诩正道,说别人持身不正,结果满口诅咒,还咒着孩子。连‘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圣人之言都不知道,还有脸自诩忠直呢?只能说真不愧是乌拉那拉氏出身,外头的给人落胎,里头的也给人落胎,才能对孩子这般没有感触。”
她这话一出,皇帝和在场众人也有些惊诧。
一个民间女子怎么知道这么多?
嬿婉想到当日情形,立刻道:“皇上,这场合,不好让孩子们在场,还是让她们避一避吧。”
皇帝道:“嗯,你们都先回去吧,炩贵妃,你在门口候着。来人,把这地上收拾一下。”
水玲珑道:“皇上,民女的姐妹们什么风浪没见过,便是与炩贵妃娘娘一同留下,也无妨。多几个见证,总是好的。”
皇帝颔首,六名女子自觉站到嬿婉身后,与她一同退了出去。
如懿眼睁睁地看着嬿婉带着其他人出去,心下更是对皇帝失望极了。
她直直跪下:“皇上是故意让福晋和公主们在御船上与歌女取乐,好遮掩您自己与秦楼楚馆之人寻欢作乐的事情吗?这女子衣裳上绣团龙纹,手背上贴着水仙花箔,也是皇上您许的吧。臣妾请求皇上顾念名声,爱惜龙体……”
水玲珑打断道:“民女和前几日的王周士一样是个艺人,卖艺不卖身。至于这团龙纹,压根就不是龙,这是蛇逢水走蛟,你真是个没见识的粗俗之辈,连这都不知道。”
如懿看她还敢回嘴,作出一副和婉样子:“即使不是自甘风尘,但已在风尘里,尘灰所到之处,难免污及清明。记得切勿得意忘形或自视过高,来日寻个好人家,也是安稳。牵连皇家事,只会自陷是非中,烦恼无尽。”(台词引用自原作)
但她立起的眉毛和逐渐粗噶的声音已经昭示她的心境,她一语毕,沉声一喝:“容佩!”
被打得陷入昏迷的容佩随着这一声命令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目露凶光。
水玲珑轻轻一笑,语气和缓:“我知道世上有以他人痛苦为乐的人。我也知道你的所谓忠心,只是想要享受狐假虎威欺凌他人的快感,不过,你真的要这样吗?现在收手,还有回头的机会。”
容佩哪里肯听,她不知昏迷期间发生过何事,只知道自己方才吃了大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见这女子水蛇腰盈盈不堪一握,又是个没身份的欢场中人,怕她什么,当即冲上前,要撕开水玲珑的衣裳。
她扯开水玲珑的琵琶襟,下一刻,水玲珑的身子如沼泽一般,将她的手吸附进去。
一阵剧痛袭来,容佩嚎叫一声,拼命拔出自己的手,但哪里还有手呢?她的手臂从肘部断开,猩红鲜血喷出,尽数被水玲珑吸入体内。
容佩瘫软在地,大声惨叫起来。
水玲珑信手一指,琵琶上铁弦飞出,围绕着容佩的颈项,然后,收紧。
一颗靛蓝色的头颅骨碌碌滚下,落地的瞬间成为了粉末,随风扬起。
水玲珑看着容佩的身躯化为齑粉,神色庄静:“这夜叉已经被民女诛杀,皇上可以放心。此事目前不宜暴露,还请您安抚外边的炩贵妃娘娘。”
皇帝心如擂鼓,脑中一片嗡鸣,片刻后才恍惚听见嬿婉惊恐的声音:“皇上,里头怎么了?臣妾怎么听到惨叫声?”
皇帝深呼吸一下,才道:“没事!”
水玲珑微微一笑,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伸出手:“至于这水仙花箔,水仙在闽地被认作“凌波仙子”的化身。传说凌波仙子在仙界摔碎宝镜,九片宝镜碎片成为人间九处湖泊,湖泊周边花果茂盛,稻熟荔红,百姓安居乐业。凌波仙子醉于人间美景,下凡游历,遇到一个叫做‘龙哥’的石匠,两人心生情愫,共结连理,带领乡民勤劳耕种,使九湖之地五谷丰登。后来妖物入侵人间,凌波仙子手持琵琶,驱散妖物,还人间一个太平清朗。家母在闽地游历时听到这个传说,因此喜爱水仙,才亲手做了花箔给小女子贴的,皇上虽然天纵英明,也没有他喜欢什么花,别人便不许喜欢的道理吧。”
皇帝壮着胆子帮腔道:“就是,朕宽宏大量,不似你,自己喜欢梅花,就不许炩贵妃喜欢!”
如懿似乎没意识到容佩惨死,一点恐惧、哀伤的情绪都没有,反而是被皇帝这话激怒,从地上站起来,道:“炩贵妃?炩贵妃奸险妄为,和进忠一起引诱皇上,贪恋风尘,丝毫不顾皇上的圣誉,皇上觉得她这是柔顺?还拿她和臣妾相比?”(台词引用自原剧)
这时,门外陡然传来一个平和声音:“奸险妄为?依本宫看,这话还是用在你自己身上合适,如懿。”
大门打开,容音带着璎珞、明玉,款款走入,傅恒和黄太医、包太医紧随其后。
嬿婉在门外下拜道:“皇上,皇后娘娘亲临,说有涉及圣躬安危的大事!”
容音走到皇上面前跪下。面色肃然:“皇上,臣妾无能,如懿在皇上的膳食中下药多时,臣妾竟是刚刚才查知!”
水玲珑面上不起一丝波澜,淡淡道:“啊,那可糟了,今日,皇上赏了民女一道鸡丝卷,一道野鸭菜包,民女都吃下去了。”
璎珞道:“水姑娘放心,那毒药是一种黑色蕈菇磨的粉,除非是点心上有芝麻,否则这药下下去就太显眼了,她不敢的。不过若是您用了汤羹之类,就要小心了。”
皇帝失声道:“什么蕈菇,难道是……”
容音道:“正是先前在京中闹出大案的毒物‘摇香菇’。请皇上,先让黄太医为您诊治吧。”
黄太医战战兢兢地把了脉,跪下道:“皇上,中此毒者,从脉象上看不出异常,只是,毒蕈可使人痰迷心窍、神思恍惚,皇上若已经成瘾,又有精神不振的症状,只怕是……不过既然还未有幻觉,也不至于到了那种地步,多费几副药,多静养,总是有希望的。”
皇帝的心立即沉下来,连黄元御这个最会说好听话的太医都这么说,他岂不是中毒已深了!
他看向如懿,目光中尽是森森寒意:“你,有没有?”
如懿嘟着嘴不说话。
她这个反应,就是有的意思。
这个关键当口,不能有任何过激行为。皇帝深呼吸一下,压抑住怒火,看向容音:“皇后,你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容音道:“皇上先前在宫中胃口变好,南巡后却一直吃不下东西,再加上皇上微服私访时留下的那只狸奴,对那些糕点颇为恐惧,青樱有些不放心,便留了您中午赏赐的菜来寻臣妾。臣妾找黄太医看了,这汤羹里和雪花糕上,有些黑色粉末。臣妾有些起疑,今晚如懿不在,臣妾便自作主张,搜了她的东西,结果搜出了这个。”
璎珞把手上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半朵“摇香菇”。
嬿婉心念电转,立时惊道:“臣妾听春婵说,此物吃多了是会上瘾的啊!难道皇上先前胃口好,是吃了掺有蕈菇粉的菜,对那些菜上瘾了?而南巡期间,如懿不好带着太多摇香菇,下毒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所以皇上,对其他无毒的菜才没有胃口么?皇上有时困倦疲乏,也并非是过于劳累之故,而是中毒症状?”
她越说,语气越是惊疑不定:“这就是如懿今晚一定要闹出这些事、强说皇上与歌女寻欢作乐的根由么?若是今日的事情闹开,官员百姓不知全貌,总难免有人传皇上南巡期间游龙戏凤,纵情声色,白日才会昏沉,这样,皇上神思不定的症状,就无人会怀疑到饮食之上了!”
春婵道:“而且,这蕈菇吃了之后,眼前所见,便是男女相悦之象,奴婢的姑母就是吃了这害人东西,大冬天的掉进前海,差点丢了命。皇上今日又在西湖,将来说不定还有游赏西湖的日子,若是那时神思恍惚,生了幻觉,后果不堪设想。”
傅恒道:“炩贵妃娘娘和春婵姑姑说得是。若是真有万一,皇上荒唐之名已然传出,若是,见到那般幻觉而崩,情形必然不堪,奴才们顾及皇家清誉,谁又敢往下查呢?恐怕,只能当成意外遮掩过去,说不定,最后还是炩贵妃娘娘甚至皇后娘娘背黑锅。”
皇帝也怒极反笑:“那日永璜提到此物,说此物少量食用诊不出中毒,但毒素会点滴积累,伤及身子,看来他随口一言,你倒是听进去了。你日日在朕跟前,自然有机会作手。”
如懿定定看向他:“臣妾一路陪着皇上走到现在,从来不曾对皇上有过谋求算计,皇上为了皇后和炩贵妃三言两语就要疑心臣妾,其实刚愎自用,疑心深重的是你……”(台词引用自原剧)
容音看了一下元一给的道具“提词器”,暗道这台词说出来也太羞耻了,还是坚持开口,一派愤怒之情:“你对皇上,真是深深不忿,不但要坏了皇上的龙体,还要皇上在史书上受人唾骂。是本宫,成了宝亲王嫡福晋!是本宫,成了大清皇后!是本宫,与皇上有了二子一女,坐在你最想做的后位上!你为什么不恨本宫!”说到最后,为了增加气势,她还往一旁的小桌上拍了一下。
璎珞道:“皇上,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招虽险,胜算却大。皇后娘娘和炩贵妃娘娘担了没有劝谏皇上的失德名声,皇后娘娘所出端郡王、哲郡王和炩贵妃膝下的阿哥们必受牵连,整个富察氏也要获罪。到时候万一有人生出私心,要行董卓立陈留王故事,自然要寻年纪尚幼、血统纯正而无母家势力的阿哥;那时,宫内未出继的阿哥之中,谁会多一分更进一步的可能?乌拉那拉氏先前拼着十一阿哥摔断腿的风险都要给十一阿哥的马下药,阻止他出继,恐怕就是为着来日皇上有什么意外,旁人得求着她当上圣母皇太后!”
皇帝被她这么一说,也犯起了嘀咕,虽说太后当年深受景仁宫之苦,对如懿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可是皇后才是那个把太后权柄彻底夺走、将其软禁清漪园的人,如懿又一向对她阿谀奉承,若是到时候太后生出以太皇太后的身份重新夺权的念头,璎珞所说的,还真有可能发生。
嬿婉已伏地不敢起:“若此事查实,乌拉那拉氏犯下的可是谋害圣躬的大罪啊!她不只要害皇上的性命,还要皇上枉担虚名、遗臭万年!”
皇帝语气迷茫:“如懿,你当真是恨毒了朕。”
如懿只觉得心灰到了极处,无意辩白,只静静道:“皇上,臣妾这一辈子,只一心一意对过一个男子,那就是你。只可惜皇上已经不是当年的四阿哥弘历了。臣妾和弘历有过最美的从前,臣妾也曾经觉得,凭着相伴相知多年,总可以度过深宫中的种种艰险。可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再深的情意,也被皇上的疑心和彼此的消磨耗尽了。清白两个字,臣妾都说倦了。臣妾在皇上身边已经厌烦疲倦,不想再忍了。”(台词引用自原剧)
她说着,拈起被敖登一盘子打至散落的头发,另一手拿起桌边一把小刀。
她割下头发,用两根手指拈着被醋汁沾成一撮的头发,放在皇帝面前展示了一下,然后放开手指,还带着西湖醋鱼酸味的头发坠落在地。
“臣妾如今断发为祭,给去了的青樱和弘历。”
眼看书上所写真的发生了,皇帝当即用上在翻过某本秘史后在心中排练了千百遍的词。
他瞪大眼睛,捂住胸口,一副不可置信的受伤神情:“满人除非国丧不可断发,如懿,你咒我!我们这样的情分你咒我!”(台词引用自《孝庄秘史》)
就在这时,水玲珑的手在衣袖里掐了个诀。
西湖中有浪头翻起,御船晃了一下,如懿一个没站稳,径直跌了下去,手上的刀擦着皇帝的大腿内侧钉在椅子上,恰好在皇帝两腿之间。
皇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裤管破开一道,里头的血痕清晰可见。
璎珞大喊:“皇上遇刺,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