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就是皇上将凌云彻变成小凌子,折磨他和如懿的事情了。
茂倩先前憋了一肚子气,这几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永琪和芸儿两个年轻人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倒是赵九霄面上还是带出些不忍之色。
容音、明玉和车尔登扎布的年岁身份摆在那里,不便表态。不过车尔登扎布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蒙古的宗女下降玉氏的先祖,成了玉氏王爷的王妃,这先祖却是个好男风的,和他的贴身侍卫情好,与王妃便多年无所出。玉氏朝中便有人蠢蠢欲动,要拥立另一位宗室为储君。这王爷未免大权旁落,便想了个昏招,派那侍卫与王妃行敦伦之事,借种生子。哪知从来只对王爷一心一意的侍卫,在尝过与女子颠鸾倒凤的滋味后,竟然真的对王妃生出情意,时时幽会。东窗事发后,觉得自己遭受双重背叛的王爷一怒之下,便将那侍卫阉割后送走,还放出话说已然处死了王妃,侍卫悲痛欲绝,潜回王宫,与王爷同归于尽……
车尔登扎布想着想着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道:“好了淑人,别看个没完了,还是看看接下来的内容,查一查有没有出去的线索吧。”
茂倩只得恋恋不舍地往下翻,接下来春婵的姑母误食蕈菇失足落水,一命呜呼,听说那幻觉是男女相悦之相。炩妃利用了这一点,给永璂吃了蕈菇,引他到花园,而那时小凌子正为如懿折下梅花,在永璂眼中,两人却是拥抱在一起。
茂倩吃惊道:“春婵姑姑的姑母吃错了东西溺水,这不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吗?人还是外子救上来的呢。”
赵九霄道:“是啊,这几日卑职一直在查这案子,根据卑职查访,那些蕈菇吃了,也确实是会见到……那种景象。”
不过嘛……赵九霄想起从前自己在坤宁宫当差,那会儿还是贵人的魏嬿婉和当时还在伺候她的澜翠何等谨慎,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更不要说无故受赠的事情了。
宫苑之中,本就该避嫌,便是太监与妃嫔也不该过从甚密。如果如懿不是在身边只有一个心腹宫女的情况下,还在御花园与凌云彻相见,只怕十一阿哥就算出了幻觉,他说的话只会被当成荒诞不经,甚至因此叫人疑心这是陷害。
车尔登扎布则有些懊恼:“我竟然不知怎么着就着了这种道。”
容音想起赵九霄说车尔登扎布先前口中呼唤一个人名,且他也是差点淹死。
她大概猜到车尔登扎布看到的是谁,不过这当口还是不要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揭他伤疤比较好。于是道:“书里书外第一个苦主都是春婵的姑母,又是相同症状,倒是古怪。”
赵九霄想了想,道:“回皇后娘娘,其实书里书外有一处不同。书里春婵姑姑的姑母,被人从湖里捞上来时,就冻死了,现下她却并没有死。这吃下蕈菇后的幻境,便是卑职询问出来的。”
明玉道:“是啊。这人若是死了,怎么能问话,又如何得知道她生前看到了什么?何况毒物所致的幻境,本不一定每回都一样,再说了,难不成书里的炩贵妃娘娘不但手眼通天,还能未卜先知,事先就知道如懿和小凌子在何时何地相遇,再把十一阿哥引过去?因此这就是为了栽害炩贵妃娘娘,故意弄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引子,好叫看了这书的人更加相信一切都是贵妃所为罢了。”
永琪拿出先前看到的膳单递给容音:“皇额娘请看,这膳单倒是出现了书上写的膳食。”
几人看了看,香蕈肉片、松鼠鳜鱼、清炒藕片、口蘑炖汤……
容音疑问道:“口蘑?超勇亲王先前在公主府吃了口蘑对吧?”
车尔登扎布道:“可是,那些口蘑是内务府送来,已经再三确认无毒的。”
茂倩也有些紧张:“所谓口蘑,就是长在蒙古的白蘑菇,因为运送时途经张家口,才称作口蘑。妾身和外子先前也收了些亲戚寄来的白蘑菇,都吃了好几回了,一直没事啊?”
容音摇摇头,问道:“茂倩,你和海兰察侍卫吃那些蘑菇的时候,是那件案子之前还是之后?”
茂倩道:“之前吃过两三次,外子救人那日晚上,又吃了一次。春婵姑姑上门道谢后,我们才听她说起蕈菇有毒,之后虽说知道口蘑没问题,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就没再吃了。”
容音道:“这就对了。这书里,虽说是事先写明了这蕈菇有问题,可是宫中用蕈菇做的菜多了,且也写明了太医诊不出毒性,那么如懿如何能只凭借膳单就确定饮食有问题呢?这份疑心未免太轻易、太站不住脚了。”
她联想到从前如懿为着一点猜疑就造假证、试图对她怀疑之人屈打成招的做法,道:“春婵的姑母在书里刚从湖里捞出来就过世了,但春婵还是能得知她生前见过什么,可见写这话本的人写的事情即使说不通也能发生。书里如懿说蕈菇有问题,那么,蕈菇就一定会有问题。除了那些本就有毒的蕈菇,其他没毒的蘑菇,诸如口蘑之类,也会有问题。”
车尔登扎布紧张起来:“那和静公主和额驸……”
容音想到现下气运之子的影响已经减弱,道:“用一本话本把咱们这些人拉进这地方,又把无毒的东西变成有毒的,必是邪术妖法,既然如此,应当只在咱们待的这个地方会发挥作用。”
书再往下翻,海兰用贴加官的方式杀了凌云彻,从凌云彻处拿到他与“炩妃”从前定情的戒指,但从此与如懿疏远。
一枚黯淡的银镶红宝戒指不知从哪里应声而落,掉在书页上。
又翻几页,帝后下江南,皇帝召乐伎上船,如懿断发,帝后断情。
众人沉默了,皇帝狎妓可称荒淫,而如懿不但把事情闹大,还断发!满人除非国丧否则不可断发,她剪头发是咒皇上殡天啊!
哪一件拿出来都是惊天动地的离谱,若是放在平时,他们是看都不敢看的,于是急忙翻过去。
再往后,永琪病重薨逝,死前还向如懿忏悔他的私心。格格胡芸角揭发如懿的种种不堪,然后仰药而死。如懿彻底倒台,而这个胡芸角,本是田姥姥之女田芸儿,听命于“炩妃”,为报杀母之仇潜伏在永琪身边,故意放纵永琪洗冷水澡加重病情,最后还要给如懿致命一击。
芸儿没想到书里的胡芸角就是自己!
这书中内容虽荒腔走板,却总有几处与现实对得上的,甚至书中内容还能影响现实,叫她不能不生疑。她本就体弱,看到此处,已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现下脑子很乱,如果按书里写的,额娘弟弟被害,永琪是仇人之子,而炩妃多年来给她吊命的药,还给她一个报仇的机会,如果她真处在书中的境遇,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报仇。而想到永琪在书中被生母养母那般对待,死前还要忏悔自己那一点合情合理的私心,甚至尸骨未寒时,亲生额娘都没有为他悲伤多久就开始为那个假皇后辩白,她又感到一阵阵心痛。
永琪立刻揽住她,柔声安慰道:“没事了,这都是假的。你的额娘弟弟不是都好好的吗。”
众人也赶忙安慰。
芸儿抽了一下鼻子,问永琪:“那她们也没有那样待你,是吗?”
永琪愣了一下,旋即道:“皇额娘一直待我很好,你不是很清楚吗?”
芸儿知道他说的是她面前的这个皇额娘,而不是书里那个假皇后。
永琪这般避重就轻,其实已经说明真相了。
芸儿好不容易才把眼泪憋回去,一口气却是堵在心口,越看眼前的字越觉得刺眼。
她一激动,抓起桌上的笔,在书页上狠狠画了个叉,正好将一部分内容盖住。
同一时间,殿阁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四周墙面开裂,有微风漏了进来。
一阵风掀开了书页,那被画叉的书页下盖着一个纸人,而纸人下的那一页,并没有任何文字。
茂倩疑惑道:“这是什么?纸钱?还是符纸?”
就在她说出“符纸”这两个字时,那纸人猛地飞起。
一双女子的脚,蹬着一双宫女常穿的软底绣鞋,稳稳地落在地上,绣着樱花的裙角落下,遮住了这双脚。
女子身量娇小,看着不过十几岁,穿着一身宫女服饰,一双水波潋滟的星眸盈盈望向众人,分外清定,仿佛两丸乌墨水晶微微折射出慑人的光芒,让人心神摇曳,不可宁定(描写引用自原作)。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朝着窗外奔去,纵身一跃。
车尔登扎布立刻抢上一步,伸手抓住那女子的小腿,但他没能止住那宫女动作,反而是被那宫女带出了窗。
然后他从另一扇窗户摔了进来,冲击之大,甚至本就有裂痕的墙壁都撞碎一角,窗棂更是碎成木头渣子。他在地上翻滚一圈,才在赵九霄的搀扶下站起来,而那女子,早已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茂倩惊呆了:“那个宫女为什么能出去!”
明玉:“一个纸人变的不到六尺的女子能拉动一个身高九尺的将军,那还是人吗?”
茂倩:“合着不是人的才能出去啊,那我们怎么办?”
容音看向那被墨水涂抹的书页,道:“方才这书上内容被遮住,周围的墙壁便有了裂痕,难道说……”
永琪道:“您的意思是,把这书上的内容给抹掉?”
茂倩坏笑一声:“说不定,改一改也行?”
她懒得整段整段地改,决定挑几个字,比如这个字不合适,就改掉,或是加上几笔。
于是她把书翻到海兰处死凌云彻的那一页,提笔在“海兰”二字后面加了一个“察”字。
她刚改完两个词,便发现书上油墨流动、重组,后面的内容全都跟着变了。凌云彻剖白完心迹准备从容赴死时,海兰察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我不相信”,然后掏出一个小袋子,用里面的爆爆豆把凌云彻的头给打掉了。
周围再次传来碎裂之声。
茂倩更是来劲,翻到凌云彻打她一巴掌的地方,把“打”改成了“挨”,并在“一”中间加了一竖。
于是在皇上面前,凌云彻挨了茂倩十巴掌。皇上一时震动,也不敢多说什么,痛快地给了和离书。
接着翻到凌云彻飞身扑救那里,把“肩”改成了“臀”。
向如懿汇报凌云彻伤情的江与彬道:“但凌大人伤在魄门,伤重透……”
四周墙面的裂缝蜿蜒开来。
赵九霄也凑过来:“轮我了轮我了。”
他翻到王蟾说澜翠给豫妃沾了毒粉的手帕,而王蟾给澜翠送了毒饭菜那里,“毒粉”改成了“霉粉”,并把“有毒”两个字涂掉了。想了想还不放心,又把“马鞍”改成了“驴鞍”。
于是书中,皇帝瞪着驴鞍,怎么也想不通这东西和坠马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八阿哥总不能是从小毛驴背上摔下来才断腿的吧?最终他只能认为此物一开始就是如懿炮制假证据栽赃嬿婉的。澜翠吃了一顿无毒饭菜,全须全尾地出了慎刑司。豫妃在狱中又咳嗽又打喷嚏,一副在狱中熬出病的样子,皇帝担心真出了事得罪科尔沁,只得把她放出来了。
到了明玉,她想了想,在“皇后”的“皇”字后加了一个“太”。
如懿的年岁和辈分陡然增加,成为了皇太后,皇帝还得喊她一声“额娘”。乌拉那拉氏和钮祜禄氏双太后并立后宫,倒是一段佳话。
明玉把笔递给芸儿,芸儿不知道从何落笔,永琪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书里的芸角,说得很好,不必再改。”
他从芸儿手中接过笔,改了书中自己的遗言。
书中的永琪眼神放空,不再看如懿,而是让芸角到自己跟前,低低呼唤了一声:“芸儿……”
他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胡芸角”,低声道:“如果报仇能让你痛快一些,我情愿你早点下手。何必狠不下心,让自己徒增烦恼。也是我粗心,一直没发现,身上的病痛还是心中的矛盾,你忍得这般辛苦。我一死,你立刻想办法离开府里,去寻炩娘娘或是傅恒大人。”
“胡芸角”放声大哭,让侍女扶着下去了,永琪又让人去请海兰来,道:“额娘,你到底给我一条命,你利用我,压制我,要我唯弟弟马首是瞻,我也只当是还生恩罢了。儿子只愿额娘今后保全自己,不要再为乌拉那拉氏所制了。”
四周的裂缝越来越长,越来越多,那本书也撕裂,书页四散纷飞。
容音下意识伸手去够那些书页,一声碎裂声响过后,容音和明玉惊醒过来,发现她们手上捏着几张字纸。
这时璎珞冲了进来,看见她们俩,才舒了一口气道:“元一说方才和你们失联了,没事吧!”
明玉惊道:“方才?我们刚刚应该是进了如懿的随身空间,在里头待了起码一个时辰了!”
这时元一传来语音:空间内部的时间流动和外界不同,毕竟气运之子本身对时间的感知确实不强。
容音道:“这事回头再详细说吧,璎珞,气运之子那边如何了?还有,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和青樱有点像、衣裳上绣樱花的小宫女?”
璎珞道:“气运之子吃了我一记万紫千红,想跑出去,被埋伏在门外的双喜逮个正着,现在估计正被套了麻袋“驱邪”呢。至于小宫女,我急着进来,没有看到。”
容音起身道:“出去看看吧。”
三人走到外边,院子里,双喜正对着一个麻袋抱以老拳,地上满是碎裂、倾倒的瓶瓶罐罐和散落的纸张、布条,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麝香、红花和其他古怪气味。
比起这些物品,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瘫坐在一旁的一名女子。
她一身宫女服饰,静静坐在雪地上,正是她们在空间中看见的那个纸人变的女子。
璎珞让双喜先停手,将这“鬼”押到皇上那儿,又转向那宫女,问道:“你不是长春宫的人,也不是景仁宫的人,你是哪儿来的?怎么坐在地上?”
那宫女盈然一笑,娇俏道:“奴婢汪芙芷,不知怎地,伤着了腿,因此不能起身,失礼于贵人,罪该万死。”
芙芷,符纸。
明玉半跪下来,和蔼道:“那我先给你看看伤势如何吧。放心,这里没别人。”说着略略掀起汪芙芷的裙角,褪下她的布袜,看见她小腿上五个青黑的指印。
明玉对容音点点头,容音道:“扶她去里头坐着,传太医来吧。”